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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记忆里,过年前家里到处铺满了红纸,写门联的,写福字的,应有尽有。
只有一年例外,那年节前大伙儿最忙碌的时候他生了病,他爹忙于照顾他,一直到除夕下午才寥寥草草地写了几个福字贴在门上,后来果然是不祥——那是他同他爹,还有李家村的所有人过的最后一个年。
在那之后,宣宁便总觉得,过年就得要写许多的春联许多的福字红红火火地铺满整个屋子,让福气充盈四处,否则厄运便要钻空子溜进家里来。
以前寒石院里就自己一个,好一点坏一点都不打紧,可这一回多了个苏小冬便不同了。
人的心里一旦有了牵挂,万事便不由自己地小心谨慎了起来。
宣宁提笔望了望四周,觉得确实是够了,才将桌上剩下的红纸卷了,又飞身上了房梁将悬着晾干的那一幅春联取下来,推着苏小冬一同去贴春联。
这一天的天气不算好,阴沉沉的,便是门楣上贴了大红的纸也不显得艳(▽)丽,倒是一身红装的苏小冬在院子里仰着头,用脆生生的声音指挥宣宁贴春联,边笑边闹着,让终日冷清的寒石院终于有一点鲜活热气。
一切忙完已经临近中午,苏小冬与宣宁肩并肩站在院子里看竹楼的屋檐下挂起一排红灯笼,门上窗上贴了春联、福字与窗花,轻轻舒了口气。
宣宁低头看苏小冬,小姑娘一早上上蹿下跳,额头上冒出来几颗细细的汗珠,他笑着边抬手给她擦汗边道:“进屋吧,出了一身汗,仔细吹了冷风着凉。”
苏小冬笑得眉眼弯弯煞是好看,拉住宣宁的手道:“你今天是不是很高兴?你要是很高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大过年的,她又是为了他才留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宣宁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应该答应她的。
因而当苏小冬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求他带她去见颜献一面,给他送些好吃的,陪他说说话的时候,宣宁怔怔地盯着她看了一会,最终还是心事重重地点了头。
当初去怀空谷接颜献,鸾凤阁一口气派出了少阁主与青鸾使两员大将,苏小冬不清楚其中缘故,心里却隐约明白颜献之于鸾凤阁颇有些重要性。
宣宁虽然答应了带她去见颜献,可也不能是说去就去,大抵还是要安排吩咐一番。
午后宣宁出去一趟,回来给苏小冬带了消息,说是颜献在的院子离双风居近,而每年除夕明细风都要去双风居同明英一块儿过年,带苏小冬去见颜献可以,但恐怕不能太早,得等到曲终人散,才能带她悄悄潜进去。
苏小冬顺便问他:“那你晚上是不是也得去双风居?”
宣宁理所当然地摇头,道:“年饭便在寒石院吃,就我们两个人。”
听他这样答,倒是苏小冬不好意思起来,她如今只是寒石院里一个小小婢女,纵然与宣宁关系特殊些,也没有阻拦着宣宁去与明细风、明英母子团聚的道理,万一明细风因此震怒把气撒在宣宁身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宣宁已经手脚利落地帮她宰了一只老母鸡,弯着腰在帮她清理鸡毛,听了她百转千回的心思,压着心里的动容,同她解释:“往年我也是在寒石院过的年,就自己一个,如今多一个你,已经很好了。”
“怎么……”
苏小冬话到嘴边,便想起来宣宁曾经同她说过的那个生子取血救人的故事,那时宣宁便说过,那个母亲是这世上最恨那些孩子的人。
她本来是不信的,血浓于水,哪里有母亲真的舍得恨自己十月怀胎生下了的孩子?如今想到那个故事那句话,她到了嘴边的问句就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那岑溪和阿秋呢?他们不来陪你?”
宣宁已经拔光了那只老母鸡的细毛,慢腾腾地舀了勺清水洗手:“莫问和阿春在双风居,岑溪和阿秋自然也是要去双风居过年的。
况且,岑溪一向爱凑热闹,阿秋年纪小天性活泼,寒石院这么冷清,哪里待得住?”
明明听着是令人觉得伶仃凄凉的事情,宣宁却不以为意,转头对着苏小冬笑笑:“也没什么不好的,要我去双风居,我还嫌太过吵闹。
我自己一个人便挺好,夜里喝酒,日里晒太阳,也没什么事来烦我,一年里再没有比这几日更快活的了。”
这种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苏小冬已经不是第一回从宣宁嘴里听到了,她不知道这人怎么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好像反反复复强调自己不想要,那时时涨落的潮汐便能被压在心底,静成一口无风无浪无欲无求的古井一般。
明明总有深夜清晨寂寥无人时,会对自己瞒无可瞒骗无可骗,又何苦自欺?苏小冬的厨艺尚可,可仅限她娘手把手教过的一两道菜,宣宁也仅仅是能把食物烧熟而已,比如荒山野岭里打了野味架在火上烤熟。
而鸾凤阁里的厨子尽数支援双风居去了,便是堂堂少阁主也没能捉来一个能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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