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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善冠搁在案角,青丝只用根白玉簪束着。
眉骨清雅,双眸深沉,眉眼间是一贯的平和安宁。
他就着纱灯透出的光,专注着手中的玉料,静水流深,人瞧着像是是清瘦了几分。
怀恩抱住膝头,颓靡地收回了目光。
她太清楚了,如果朱辞远有意要隐藏情绪,那么任何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一分一毫的端倪。
又或许,他只是专注着手上的事,只有一件事收尾后才会再做下一件——处置她。
怀恩仰头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要收回的视线却被案头的那盆铜钱草滞留住了——是那盆曾被她负气薅秃的铜钱草。
如今已生出几片圆圆的新叶,伶仃,却也盎然。
怀恩记得自己刚进端本宫的时候,朱辞远的书案上一贯是一方细颈白瓷瓶,清供几枝合时宜的花木,新桂、腊梅、松枝……后来,因为她总是上蹿下跳地吵闹,供着的花木总是难免落得个和瓷瓶一起坠地的命运,他便干脆养了盆金铜钱草……当时他看到这盆被糟蹋了的铜钱草是怎样的?怀恩渐渐想了起来——那时他刚从乾清宫回来,见没人来迎他也不恼,自顾自地解了白狐皮的斗篷,刚一坐下,便看到了这盆七零八落的铜钱草,愣了一会儿,便无奈地摇头笑笑,抬头朝她看去,同她招手说过来。
那时她心中恼着,理也不理,只扭头哼了一声便坐在罗汉床上低头弹着棋子儿玩。
不一会儿,她就被人抱进了怀里,他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捏了捏她的脸,眉眼俱笑,“说说看,我又是哪里得罪了你?”
怀恩从前最讨厌别人把她当作小孩子,让她有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她年幼入宫,经常被年长的太监欺负,她觉得小孩子就是没有力量,被人欺负。
但那一次,她好像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有点欢喜。
她第一次明白,其实小孩子的意思也可以是被疼爱,被保护,被温暖地对待。
他为什么要留下这盆铜钱草呢?他看到这草也会想起这些吗?他会怎么处置自己呢……那盆铜钱草像是一道闸,一打开,记忆的洪流便汹涌而来。
长宁说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她自己知道,其实更像一块日久干硬的窝头,自以为坚不可摧,而只要在记忆的水里泡那么一会儿,就软的一塌糊涂。
她几要在这汪洪流里溺毙,几声响动让她惊醒。
怀恩茫茫然抬起脸,怔忪了一会儿,却发现此时的天已经黑透了。
而朱辞远早已不在书案后,而是走到了那道隔开了净室的珠帘旁。
珠玉的碰撞声中,他撩起了一半珠帘,没有看她,只稍稍偏过头,负着手,背影挺拔又肃然。
“跟进来。”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怀恩怔怔地看着袖子上的泪痕,她竟然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待怀恩进去的时候,燕居袍已经搭在了架上,朱辞远身上只剩下了件单薄的如意纹寝衣。
而一旁是宽阔的香柏木浴桶,桶中白气弥漫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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