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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很快化作饕餮,吞尽天幕的光。
薛婉陪君姑张氏简单用了些斋饭,又盯着程乳媪将孩子哄睡着,才姗姗回到房间。
“我看不太好,隔辈养大的娃娃,要么太娇纵跋扈,比如我家那个浑侄儿定昌,简直混世魔王;要么就像十三堂叔家的月丫头,是个怯懦的闷腔儿,竟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刚进门,她原是和引棠说着闲话,没想到甄尧这个时候还背手站在窗下,转而奚落:“诶,哪来的憨子,大晚上敞着个窗吹风,冷不冷啊?”
可那人却没搭理她,似乎正沉思得出了神。
薛婉忍住脾气,摆摆手,谕引棠瀹茗,而后大声吓道:“甄叔崖!
莫不是给冻傻了?”
她对着铜镜,卸下翠珰和珠钗,边念叨,“你不怕伤风,我还怕你没分寸传染给渠儿。”
“在,”
甄尧这才恍然应答,“我在。”
薛婉虽恼,多少反被气笑了:“你在哪?你该上了天了!
这是怎么魂不守舍的,还苦着张脸?只道袁熙今日在我们府上,你是做了什么,叫他给你气受了?”
闻此,甄尧冷哼一声,颓丧地坐到卧榻上:“该问问咱家的好妹妹,她做了什么大好事。”
“五娘?她最近挺乖的呀,终日待在屋里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薛婉瞪亮了眼睛,早已睡意全无,比起担心,更好奇些,“究竟怎么了?”
说是季蘅今日去耦闲轩捡掉落的风筝,正巧袁熙当时就倚坐在窗边,便这样出其不意地四目对望了。
遇着朝思暮想的人,袁熙惊喜又惶恐,脑子仍有些发懵,忽忆起昨夜之状——他躺在软榻上难眠,不断回味那日女子贴着自己的胸膛,用冰冷柔软的手抚过自己面庞,待恍惚睡着,竟做了一个春光旖旎的绮梦,半夜醒来,鼓鼓囊囊的亵裤之下已然湿透……
“公子?”
半晌才恍过神,已是红透了耳根,磕磕绊绊的,仓促邀季蘅进屋。
“弥儿会下棋么?”
气氛尴尬,袁熙瞥见桌边的石匣,主动找话聊。
季蘅亦是拘谨,望着杯中热茶有些不知所措,又听他忽地这样问,生怕是想与自己对弈一番,亟亟摇头:“我是个臭棋篓子。”
听到这,袁熙畅然笑道:“好巧,从前与三弟对弈,即便受他让子,我也常输,他便笑我臭棋篓子。”
言语之间,没有半点自嘲的酸气,反倒透着纯真、诚挚,和滔滔不绝的分享意兴,那样欢欣,仿佛是闯进了一片拥挤的花圃,馥香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
可惜季蘅心如止水,不知该接些什么话,仅附和地淡然一笑。
彼时,西沉的阳光染红了窗槛,浓得像碗柿汁,以至于她的笑也被衬映得融暖。
只要有机会,袁熙便喜欢直勾勾盯着季蘅看,她的脸很美,总让人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哦不,那该是一口来自春天的朝霭。
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至此,两人表面上都斯抬斯敬,非常客气。
季蘅翘着小指,将手边的茶品慢条斯理地掉了七分,她终于酝酿好情绪,从袖口取出一个荷包,轻轻置于桌面,含蓄道:“多谢公子抬爱,可我从无功劳,与您不过点头之交,实在受之有愧。
如今物归原主,也算了结多时的一桩心事。”
是去岁离开邺城前,袁熙托人送的耳珰和那句“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的承诺。
他愣了愣,双眼茫然:“无妨,你若不喜欢这个,我明日、我今日就去换个更稀罕的。”
“不必了。”
季蘅不知对方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几分愧疚地欠身告辞,“人生分定,只说个缘法,尤其感情,强求不得。”
说完,便匆匆拿着风筝离开。
最后只剩袁熙一人孤坐,越发铁青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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