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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那阵叮铃叮铃的铜铃之声又近了。
方才那辆已经去了牛车,竟又折返回来,停在了路边。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上前问究竟。
卢氏如见救命稻草,一边流泪,一边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那人便命放人。
刁奴们自然不肯,叫对方勿多管闲事,速速离开。
对方冷笑:“高公家的人要管的事,也是闲事吗?”
谁都知道,高公乃是时人对高氏家主的尊称。
刁奴们愣住了。
张家在京口虽是一霸,亦勉强可归入士族之流,但比起名满天下的高氏,怕是连提鞋都不配。
倘若牛车中的人,真是出自高家,自然不敢不从。
但是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倘就这样轻易放走了人,日后消息传开,张家又如何在京口旁族面前挽回颜面?刁奴们迟疑不决之时,车厢中传出一道少女的冰冷声音:“你们是张家之人?我阿叔在建康时,也有所耳闻。
据说你们张家和京口官员勾结,借朝廷之名,私下增税,那些交不起的北归百姓,便叫你们圈走朝廷发放安置的田地。
不但如此,连人也被迫卖作你张家庄园的僮仆!
张家从中盈利几分,朝廷便损失几分!
我本还不信,今日看来,事情竟是属实!
京口本是朝廷安置北归流民的重镇,你张家不想着为朝廷分忧解难便罢了,竟还趁机从中渔利,压迫我大虞北归子民!
再不放人归家,可知后果?”
少女年岁应该不大,声音却带了一种威严之感。
刁奴们再不敢怀疑,急忙放开了少年。
牛车再次启动,掉头朝前去了。
“阿姐,谢谢你呀——”
那女孩儿的娇稚嗓音,隐隐再次传出,已是带了几分欢喜。
“实是拿你没有办法。
下次再不要这样了。
天下之大,你哪里管得来这许多的事……”
叮铃叮铃的铜铃声中,风中的花香和那女孩儿的娇软声音,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那时候,那个被铁钉透掌钉在道旁的少年,又怎敢想象,有一天,卑贱如他,竟能娶到牛车里那个他曾惊鸿一瞥,冰雪玉人儿般的小女孩?……李穆微笑着,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了,忽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他闭了闭目,试着捏拳,脸色骤然一变。
再次睁开眼眸之时,他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冷而阴森,隐着一种深深的,受伤般的痛苦和绝望。
“你在我的杯中,做了什么手脚?”
他一字一字,厉声问道。
方才是今夜二人相处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里,她又一次看到他对自己笑。
难以想象,权倾朝野的大司马李穆,于内闱之中,竟是如此温柔之人。
她被吓住了,更是吃惊,实是不明白,就在方才,他的笑容和望着她的的目光还叫她感到有些耳热,才不过一个眨眼,为何变得如此冰冷,甚至叫她害怕。
她呆呆地望着他布满煞气的一张苍白面容,双唇微张,不知该如何作答。
“郎君……你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她犹豫了下,试着朝他伸出了手,却被他一掌挥开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披着敞襟的衣裳,赤脚大步朝着门口的兵器架奔去,脚步却带着虚浮,仿佛醉了酒的人。
才奔出几步,李穆想了起来。
今夜大婚,兵器为凶,那架子被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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