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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军的话,外人总是听得半懂不懂,徐地主也不太懂,但在亲家面前竭力做出镇定的样子来,也不追问,带着张老丈回家。
“家里应该都知道了,衣裳已送来,饭应该也快做得了!”
衣裳送来了,家人是不会等在门外的,徐家哪里有这么多人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每日要上学、要做事,还要操持家务,不可能寒冬腊月候在门外专等他们。
两老袖着手左顾右盼地往家里走,张老丈说,“城里实是热闹!
人人都看着很忙!”
确实如此,街上没有一个闲人,连乞丐都没有,本来乱世也没有什么残疾乞丐——前些年都饿死了,那些青壮乞丐,但凡还能动的也全都被强制收容起来,为买活军做工,买活军容不得有人不在他们管辖之下,为数不多的一些病人也被送到医院里去。
因此街上走动的全都是健康而且忙碌的人,不管年纪多少都透着一股匆忙劲儿。
城里还有好几处堆着砖瓦,一看就是在大兴土木。
徐家很快就到了,从主街拐进小巷子里,一个小巧的院子,院子里两层小楼,徐地主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全是水泥建的,横平竖直,镶的雪亮的玻璃窗,院子里地也平了,开的一条小渠和外间的石渠相连,院子里厨房、茅房都修了有,两个儿媳妇从厨房出来,手里都端了菜。
“老爷!
——爹!”
二儿媳妇赶紧飞跑着进去把菜放下,出来拉着张老丈,“爹呀!”
久别重逢,她的眼睛不由红了。
张老丈哦哦地应了几声,眼神还牵挂在房子上,这样的房子,这样的房子——
在若干年以后,一些古民居会被保护起来,成为文物,也会有很多专家呼吁保护古建筑。
其中一些古建筑蕴含的美学也会让人啧啧赞叹,比如那雕花的窗棂和屋檐,有些的确可以被称为是艺术品。
但一来,这些雕花擦洗起来非常麻烦,最多只能数年一次,平时不是在积灰,就是在缓慢褪色,二来,所有的木结构房屋都有采光和取暖的冲突问题,这两者不可兼得。
第三,木结构房屋对虫蚁鼠的抵抗力很差,也有腐朽脏污的问题,隔音也算不上好,取暖则多数只能靠熏笼、炭盆。
因此这水泥房屋四四方方的样子,对于徐地主和张老丈来说反而具有美学上的冲击,不但是这种规律统一本身的美感,还有其中暗示的舒适度带来那种潜移默化的高级感。
徐地主花了很多亩地才换来这栋房子,就算是建成仙宫只怕也挑得出毛病,但他如梦似幻地走进房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屋内是很暖和的,和浴室一样,从地底下暖上来,没浴室那么燥热,但带了暖意。
江南的冬天屋内往往冷过屋外,但徐地主的新房子没有,现在已是傍晚,若是往常屋内早暗得看不清了,得点上灯,但现在,暮色透过玻璃窗映进来,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清清楚楚。
徐地主家原本是一进的院子,上下两层楼,二楼的三个房间低矮狭小,高个子都站不直,老鼠成天在房梁上跑,大白天进屋要掌灯,不然什么也看不清,下雨了许还要漏水,就这样给两个没出阁的女儿住了一间,几个孙辈分了两间,底下五间,一间是堂屋,他们老两口住着一间,两个儿子儿媳成家了住一间,小儿子住着一间,他们家没有雇人,这样将将是够住。
若是来了客人就要腾屋子,现在上下修的都是五间屋子,楼下堂屋那间是格外大的,在楼上就修成了一个‘起居室’,做成了一个炕,湿衣服都烘在那里,因为二楼也烧了炕,一楼格外暖和,徐太太衣服穿得明显比往年轻薄。
孙儿孙女也很活泼,楼上楼下疯跑——便连楼梯也比木房屋轻缓,没那样陡峭。
原本的楼梯几乎是直上直下,老人家上二楼非常不便,现在则完全没有这个问题。
几间房看下来,张老丈说不出话,坐在堂屋里喝了半盏茶猛然问,“一天要烧多少柴!”
这是个很实在的问题,也是这房子唯一的毛病,其余——其余自然是只有好的!
这房子,你在这间大哭大闹,门一合拢,隔邻只能听到一点动静,光这一点胜过木板房多少!
他女儿说,“如今城里烧煤呢,蜂窝煤,从彬山运来的,一天七八斤,咱们到底是南方,本身暖和,借些热气罢了,一个月二百四十多斤管够了——还随时都有热水!
一斤煤不过两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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