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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回来,我父亲对我说:“二子,明天不去馆了(我父亲一直说馆,不说文化馆)跟领导(他也不叫老师,还是叫先生)说一声,明天你替你大哥去枸杞港。”
“又去枸杞港干什么?媳妇替他相好了,娶媳妇自己去嘛,又要我去?”
我说。
我父亲重重地说:“你再替他去把媳妇娶回来,就没你事了。”
“这也太骗人了!
装相亲女婿不算,还再装娶亲新郎?日后嫂子知道了,不恨死我呀?我不去!”
我父亲马上虎下脸,说:“不去?狗日的!
不去就把东西拿回来,不去馆里学了!”
去县文化学习,不父亲请亲戚帮忙说成的,他要是不让去,就真的去不成了,我跟文化馆老师学画画学写作,效果还不错,那几位老师也喜欢我,不去咋行?
出坏点子的我堂叔,一边也帮我父亲说:“二子,别犟,你大哥要是有你这个头,有你这点码相,还用你替他去吗?谁的终生大事谁愿意让别人顶替?相亲娶亲,是人生中最光彩的事,你以你大哥愿意呀?安?你是你母亲生的,他也是你母亲生的,生不逢时,三年自然灾害,这能怪他吗?人家瞎子瘫子娶媳妇,家里没人替亲,还拿钱拿礼去请别人顶替,你们自家弟兄帮自家弟兄,还不是鼻涕往嘴里淌的事吗?拿三作四做什么?再去替一次,嫂子娶回来,交给你大哥,没你的事,你还照常上你的馆去,不就完了吗?日你妈妈的!
大小伙了子不犟头倒犟,犟啥?你狗日的?”
堂叔说完,还在我后脸勺掴了一巴掌。
我堂叔连说带骂,半真半假的样子,弄得我一点也不敢顶嘴。
喜日的头天晚上,家里来了许多亲戚,我从来也没见过的老姑奶、老舅奶,瘸瘸拐拐地都来了。
她们都觉得我去替亲是应该的,都来帮着我母亲给我收拾,将我大哥装新的衣服,统统给我穿上。
我出娘肚也没穿过这么好的新衣裳,新褂新裤,脚上我母亲做的新布鞋,弄得我一点儿也不自在。
因为刚刚建过新房,家里也没什么家俱,堂屋里的神柜、方桌,是头天借邻居家的。
庄上习俗,娶亲的花轿,新郎新娘,一人一顶。
我父亲没钱,只叫一顶花轿。
头天去女方家,新郎坐。
娶了新娘回来,给新娘坐,新郎骑驴。
我很荣幸,自己那会娶老婆也没这样被人抬举过,参加的集体婚礼。
动身的那天早上,一家人前前后后围着我转,穿上新褂新裤还不算,按旧风俗,又借来一件灰色长袍让我穿,戴上黑礼帽,黑眼镜,把我打扮得跟过去乡保长似的。
而家里所有人谁不也去管真正的新郎——我大哥,他还跟平时一样,旧衣服,破帽子,脚上破鞋子。
看热闹的姑娘嫂嫂们,都说我装起新郎来好帅!
跟戏里的小生一样好看!
她们夸我,我大哥也不生气,不声不响地忙他的,就像今天结婚的是我,而不是他。
我装新郎这么帅,还有一个人最喜欢,那就是我小风嫂。
按风俗,姑娘上轿时都要哭的——叫哭嫁。
有人说,新娘为哭,生哑巴。
可小凤嫂临上轿,一滴眼泪星儿也没有,我从黑眼镜里对她看看,她脸上尽是幸福和喜悦。
九
花轿一到我家,新娘马上被搀亲的“福爷爷”
、“福奶奶”
,扶到点着红烛的新房里去了。
这时,我母亲连忙从人家空中把我拉到另一个房间,关上门,叫我赶快脱下身上新衣服,叫把帽子、眼镜全拿给她。
又叫一边的我大哥赶快穿上,戴上,就跟演戏到后台换角色那样快。
那身新衣,我大哥穿上,明显嫌肥。
裤子也长,我母亲替他挽起两圈,还是往脚面上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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