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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是随意翻开手中之作,入目见字如春波,撇捺勾画处却有锋棱之利,似游云惊龙。
通篇读之文气清郁,如白璧之未琢,浑然天成、沉静古朴。
遣词造句具见凤泊之澹然,引他目光停驻。
他凝眉细看了片刻,笔墨横姿显然出自女子之手,然春庭之中,他从未见过才思如此慧极的女子。
如春恨一般,几成遗憾。
南衡持卷遐思,微风拂过,梨瓣辞树沾襟,而他入神并未拂去。
抄手游廊间花影一动,青衫姝影悄然来去。
而今薄雪如梨花满地,南衡收回思绪,往时扑朔迷离的缘起一但化成具象,梨白清明也成了东风助恶。
他感叹,虞愔,那可真是一个凉薄的人啊。
无论是虞氏投石问路、假意送礼问亲,还是母亲偏心母家、心仪王氏嫡女,他的婚事原本便由不得自己做主。
那时他本已打算娶一世家嫡女,举案齐眉,潦草过完一生的。
直到朱门外的雪影生生撞进他眼底,他才真正听清心底那个至为荒谬又至为虚妄的起念——或许摒弃党争、疏淡利益、甚至淡漠生死,能与虞氏联姻、娶虞三小姐也是好的。
广厦将倾(一)
虞臻的臂伤已大好了,拆去夹板和缚带,健硕的大臂肌肉上只留下一道怪异扭曲的伤痕。
伤痕被皮肉弥合,成为成就他年少功勋的一笔。
今日虞忌亲自为他换药,但似乎心不在焉,涂抹断续膏的玉片几次刮到伤处,令虞臻皱眉。
雪天阴沉,虞忌的脸色埋在晦暗的天光里,苍老是显而易见的。
他对虞臻说:“臻儿,南司空下狱了。”
虞臻抬眸。
“昨日大雪,南司空被陛下传召至紫极殿,据说对答策论到深夜。
录事的史官写尽了殿阁中的银光纸,又传库房急调,等新纸调回来,南钰已以屯田居奇、圈地自肥、谗慝、贪冒、潜怀异志等数条罪名见罪于君王。
史官不知所犯何事遭天子斩头颅于殿内,血溅当场,史录之末是一片空白。
旁人只能猜测,到底再无人知晓紫极殿中南钰与陛下究竟辩了什么。”
“再后来,夤夜有甲士将南钰拘于尚方,听候发落。
大齐肱骨、文士麟才,就这般草草成了阶下囚。”
虞臻接过父亲手中的玉片,自行涂抹剩下的清凉膏,心底除了唏嘘,也实难做出什么评价来,手底一滑,清凉膏黏在了中衣边缘。
这伤,他望向已近痊愈的大臂,他原还郁愤陛下处置不公。
眼下看来,伤一臂较送命而论,到底还是不足道哉。
而细想之,他、他们,又何故自伤自毁以求取信于君呢?这样的的“忠信”
,又能让世家在天子面前茍营到何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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