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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大半年,寒来暑往,夕惕若厉,他却一直在做他父亲未做完的事。
田亩改制,关乎粮产、农兴,甚至军资、财政。
然内忧外患,进退无门。
他无论怎么做,也无法忤逆上位者的意志,似深秋的病蝉,等不起来年的春潮。
虞愔复捧起案上早已冷掉的米粥,望着碗中即便被泡涨依然并不丰满的米粒。
想南衡不能亲赴东湖,这些陈米,不知冒了多大危险偷偷带入宫闱。
为了食民之箪、察民之苦,这样清苦的糟米莲子粥,他又不知在寂寥的长夜,独自喝了多少碗。
她想到此处,便就着碗沿,要将碗中清粥吃个干净。
是了,良药苦口,但想要解边地黎民之倒悬,救大齐国体之累卵,这点苦涩,又太微不足道了。
一只手以大力扣住碗底,是南衡。
他从桌案的对侧倾身过来,绯袖逶迤。
“粥冷了。”
他说。
袖底修长的手间有不容置喙的力道。
他撤下她手中的粥碗,半是叹息地对她说:“虞女官,下回能不能听从本官的安排,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他依着白瓷小碗的另一端,将余下小半碗冷粥食尽。
又冷又苦又黏腻的滋味,在他的记忆里,总是与漫天大雪下,胞妹和母亲咸涩的啼痕相映衬。
“罢了,”
他放下碗,对虞愔说:“快到上值的时辰了,你出去罢。”
虞愔有些犹疑,最后还是朝他揖过礼,关门退出去了。
金风玉露(三)
齿舌间仍残留清苦的余味,南衡让她尝这苦粥,是想告诉她,他正在孤注一掷所作的事。
对她,他只希望浅尝辄止,这便是他所谓的“安排”
吗?
房门掩闭,一门之隔,他始终都是一个人,囿于四面萧壁,日夜提防明枪暗箭。
虞愔在外间当值,除了枯燥冗沉的文案、抄录,一日并无大事。
辰时间南衡上朝,绯衣蔽膝,漆纱笼冠,手持象牙白笏板,腰双绶,目不斜视。
从牙房内推门匆匆往銮殿而去。
等那袭绯衣再度掠入视线,已过未时,晷针偏移,膳房送食盒至衙署。
到申酉之交,事毕散衙。
明日是休沐日,南衡今日倒未再留衙,故也没有折腾虞愔。
他锁起牙房门扇,独身一人率先离去。
因枢相随军赴西城一带荡击魏寇,为行军参谋,此一众同僚间以南衡官职为最大。
却因南衡其人心思缜密,自赴任后寡言简行,日伏于牙房,加之南氏之前出过那档子事,南衡曲高和寡,身后并无多少趋从者。
虞愔跟在他身后,亦渐渐与旁的僚属拉开距离。
过明宣门之前,须暗合官阶之尊卑,虞愔刻意放慢足步,并不想逾越过他去。
却察觉到他有意放缓步调,仿佛是在等她。
虞愔便同他越走越近,挨在他身后时,南衡稍一顿足,与她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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