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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冷不忍再说下去,她的命途何尝不似江烟芥舟,飘摇无定。
南衡已将帙口的绦带系好,遂把画轴安然交放到华冷手里:“公主纯善,会有好归宿的。”
除了粉饰,他难以讲出更触及她心结的真相,不如,就这样吧。
国家给予天下人的桎梏已经太多,他们这些久困樊笼的政客不过只能尽全力撞破乃至软化庞大坚壁上的一点角质。
他的余光瞥向书案上阖上的那些书,再漠然移开。
想要更多,便只能博弈,自由、权贵、清名……留青史铁笔,以为身鉴。
烛影的暖红在姝妍少女的颊边镀上一层凄愁,南衡遂想寻话头来开解她,便道:“音有一胞妹名南思,在家中很是娇纵,年幼时不喜书画女工,敢与塾师顶撞,所幸质如璞玉,有赤子之心,家父亦未曾苛求于她。
十四载过去,家妹渐渐开蒙,素日竟会自己寻书来读,不懂则向父兄请教,不仅姿貌亭亭,性子更是柔顺了许多。”
“堂上椿萱曾厌其顽劣,常将婚嫁艰难之论挂于口边,眼下吾妹始将及笄,却又舍她不得了。”
南衡一面说一面温柔地看向华冷,续道:“世家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娶从不由心,但至亲之人对你的关怀爱护并不会因此减少。
公主生于荣华,得双亲、手足、挚友之所爱,彼时无论嫁于何方,亦能得夫君之所惜,公主又有何惧?”
华冷听着,柳眉略舒,青葱纤指却依然绞着缥帙的绸绢与系带。
南衡便道:“便是日前所见族中幼弟南衍,混赖如猴头,南氏又有何人真的厌他、弃他?嫁娶之事、宿命之论好比山川江海、四时之序,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时岁既晏,序之不可更矣。
唯心中执念可以为依凭,作余生之大幸。”
华冷听完,虽不完全明了,但因是他说的,心里也觉得受用。
她将南衡所赠之画抱在怀中,轩窗外夜色已漆如墨锭,浓墨中隐见萤雪纷舞。
“时间已晚,音送公主。”
南衡一直将华冷送到檐角宫门口,二人并肩立于青绢伞下,曲折的宫道竟很快便走尽了。
檐角宫内伫立一座七层高塔,黛瓦飞甍,螭吻下悬挂圈圈铜铎。
可惜雪不够大,寂夜里难闻百十铜铎相继晃打之声,簌簌如金风。
南衡收回目光,见宫门口瑟缩着出来个宫人撑伞相迎,便向华冷告辞。
同样的宫道,他反复再走了一次,回到桐露书院,鹤云轩内仍旧灯昏人寂。
阶前积了一层莹亮的薄雪,无人踩踏,看来太子华益尚未从宫中回来。
远处传来更鼓声,紧接着是宫门下钥的吆喊,催促官人速行。
南衡从木架上拾一件轻裘披于身上,吹熄灯烛,匆匆便出宫门。
他很难不起疑虑,今日月中既望,明日便逢休沐,太子此时昏定未免太牵强附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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