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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至坐在矮几上,身后是她的床榻,方便她读完书后安寝,免于过多走动。
床帐间似有若无的淡香,令他交迭在膝头的手不安地微微攥紧,好半晌鼻息间才辨出那香仿似梅香,应是透窗而来沾染在枕衾上的。
“阿愔,我是想对你说,虞家那些事原不值得你费神。
你身子有亏,素日安养便好,大不了我们弃了这绿绮别馆,离开建康、甚至离开金陵,我一身好武艺,”
他挺直脊背,自矜道:“我带着你和芸娘,无论到哪里,一样令你每日抚琴读书。”
陈至说话间,虞愔提袖皓腕轻转,清刚的字迹已将那一封家书写完。
她将笔在笔洗中洗了,搁在笔山上,将素色雪宣折了又折,递给他。
“现下便去罢。”
她说。
陈至见她没接自己方才的话,微怔,目光疏离间忽而浮现和她一同练武时的光景。
那时他是个自负少年,而她还是个说大不大的女孩儿。
虞愔体弱,芸娘带她投师于师父庐下,不求学有所成,只盼强身健体、祛病防灾。
他理所应当成了她的师兄,他挽剑惊落花,她安静地在一旁学些浅薄的擒拿功夫,模样认真好看。
他从未见过如她这般聪慧的人,也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弱质的根骨。
说是天妒英才其实不足,她的身体孱弱的像一张薄纸,经风一吹破败如絮,可她的心坚利如寒刃,又蕴藉如玲珑。
她的生命本身正如一道乖逆的谶语,她是习武奇才,却又拿不起剑。
她来的第二年,师父被仇家暗害、死于非命,他至今查不清原委。
芸娘说,让他到绿绮别馆来,给阿愔做个伴,还当她师兄。
依他落拓不羁的性子,怎么可能寄人篱下,但那天他神差鬼使地答应了。
后来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想清楚的却是,他好像害怕同阿愔告别。
遇见她、认识她,和她朝夕相处,后来想要守护她。
这是人之常情吧。
陈至捏住信,收回目光,他深知眼前的女子一贯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再赘言,将书信郑重揣进怀里,提剑出门去了。
玄色席天。
虞愔见窗外深浓的夜色里,月影倏然一黯,梅影纷纷,几不可察地震落几片,而后天地归于清冷肃寂。
她知道是陈至去了,人去后,梅影如昨。
其实,若当真将虞氏罚没,只要她还姓虞,遑论是身处庙堂抑或身居乡野,权力博弈的胜出者绝不会给她活命的机会。
不止她,陈至、芸娘,一个也活不了。
*
桐露书院内亦有人在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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