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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曼颐所住的公寓层数高,从窗外望出去,远近许多低矮建筑尽收眼底。
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枪声与白光,附近许多已经暗下的窗户都亮了起来。
人人都在探看,但夜色里却寂静无声。
那枪声起初是单薄的,断裂的,又在某一个时刻变得连贯爆裂,发出一长串“哒哒哒哒哒哒”
的扫射声。
楼道里终于传来了声音,一些住在隔壁的邻居打开了房门。
尤红闻声也急忙去开门,房门拉开,于曼颐听见外面有个老人在安慰大家:
“不碍事,不碍事,27年的时候也响过一次……明早或许就停了。”
明早真的能停吗?于曼颐不知道。
她和尤红没有再分开睡,而是一同挤在她的卧室里,甚至将一些零碎的行李收拾进皮箱。
她衣柜里有许多样式好看的衣服,于曼颐一件都没拿,只把两条长裤和毛衣、棉衣找出来备着,又将马靴也摆在卧室门口。
枪响了一整夜。
于曼颐有种动物般的预感和本能,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但具体如何难,她还无法精准预测。
她安慰尤红先睡一会儿,自己又去把家里的贵重物品藏好,再清点一遍家中存粮与现金。
凌晨四点多,尤红睡醒,也来让她去休息。
于曼颐逼着自己进入梦乡,也不知到底是醒还是睡着,但冥冥中总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和她说,不怕,别怕,不要害怕。
于曼颐在睡梦中眼角微湿,宋麒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她睡了两个小时,六点多醒来,发现家里的电也停了。
楼道里的嘈杂声终于消失,或许人们都在回家自谋打算。
闸北的枪声变得更为密集,伴随着飞机的轰鸣和更猛烈的爆炸。
她和尤红站在窗户前面,看着慢慢亮起的天色里升起了一道道的黑烟。
“是闸北……”
尤红喃喃道,“是……是商务印书馆那边……曼颐,我们……”
“再等等,”
于曼颐也很紧张,但仍然冷静地看着远处,“时雯姐让我别出租界,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会有消息过来的。”
她们的公寓楼下十分繁华,平日都会有叫卖报纸的卖报童一早跑来,然而今天也没有了。
消息的传递回归了最原始的方式,于曼颐在窗前站了很久,随着天色亮起,看见许多衣冠不整的人涌上街头,显然是从闸北地区跑过来的难民,前来租界里投奔亲戚。
她听到有人边跑边哭喊:“炸人了,炸死人了啊!”
她仔细地看每一张脸,终于在一个瞬间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文戴着帽子从人流中抽身而出,站到于曼颐的楼下时抬头,刚好与她对视。
“苏老师!”
于曼颐喊道,而后立刻拉着尤红打开门,往楼下跑去。
苏老师风尘仆仆,帽子和衣服上都是灰,神色十分凝重。
三个人站在楼下没说几句,旁边等着消息又发现苏文知情的邻居全都涌过来了。
“昨天日军从虹口向闸北进攻,今早又有轰炸,”
他说,“刚才湖州会馆中弹了,飞机还在盘旋,你们千万不要过去。”
“他们做什么!”
围观者立刻有关心时事的人愤怒道,“不是提出了几条混账条件,昨天中午都答应了吗!”
“人家就是要打你,还管你是答应不答应!”
又有年轻气盛的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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