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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蘅带来的个下人举着火把在水边拦住了她。
寒月浸江,赵蘅从随仆身后走出来,与方道怜遥遥相对,火光把二人的脸分割成两半,一半用来示人,一半掩在黑暗里。
赵蘅这回不再唤她弟妹了,表示接下来的交谈革去一切伦理身份,只是赵蘅在对方道怜说话。
“道怜,我自认,从你嫁进傅家后,我一直是尽力真心相待的。”
“我知道。
“道怜答话的表情很诚恳,表明她确实感受到了赵蘅的好意,并从心里接受了这份好意。
“可是大嫂,即便这样,我也并没有理由陪傅玉行送死。”
坦坦荡荡的,赵蘅反倒无法反驳。
方道怜又道:“你说你尽全力真心待我,可你却忽略了,倘若是真心,又何须‘尽力’?真心待一个人,只会自然而然不自觉流露,想藏都藏不住。
就像他对你那样。”
赵蘅眼神一颤,下意识想说点什么,道怜已经先笑起来:“你放心,我不是因为这个而恨上你的,我已不在乎那些了。
我只是……看透了,从前的自己实在很愚蠢,把活着的期望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很愚蠢。
到头来靠得住的,就只有自己胸中这口气。
我不想留在傅玉行身边了。
大嫂,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就让我走吧。”
赵蘅也不知将她这话听懂了几分,久久没有回话,而后她道:“你可以走,但孩子你不能带走。”
方道怜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傅忘辛,片刻后缓缓走到赵蘅面前,以一种坚决的姿态将孩子交到她手中,表情平静,眼神中又分明有不忍不舍。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所以她不愿给这孩子取名,不愿亲近照顾他。
赵蘅还想最后挽留:“你孤身一人,其实未必比留在傅家安全。”
方道怜望着孩子,接话道:“所以这孩子还是留在傅家才好,我带着他,对双方来说都是累赘。”
赵蘅知道她决心已定,多说也无用了,把手上一只扭金镯子摘下来给她。
方道怜登船之后,在月色下回头问她:“我不明白,其实你大也可以走的,为什么就甘愿被困在这个家里?”
赵蘅张张嘴,被问住了。
这一问,忽然就问到了开天辟地鸿蒙之初,那个混沌的、她自己都没有细想过的所在。
究竟是什么困住她?背负了大半生,才想起来问自己一句,值不值得。
赵蘅目送着方道怜离开,水边草影荡荡,她就那样在月下离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赵蘅以为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她走了。
傅忘辛在她怀里还是没头没脑地睡着,他的世界永远黑甜,永远一缕不挂。
改天换地了,他也只要在某一个怀里睡着。
赵蘅回到家里,把孩子交到傅玉行手中。
“她走了。”
傅玉行坐在床帐暗沉沉的阴影下,抱着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他早已料想并接受了这个结果。
他不接受又能如何,他的病弱将近残废的身体允许他强留下孩子的母亲么。
那一刻,赵蘅觉得他坐在那儿的模样很可怜,也在某个意义上感到歉疚。
从某个意义来说,是她炮制了这样一对被抛弃的孤父寡子,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否认掉她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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