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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什么?我似乎从未听过。”
“朕琢磨规划墓寝已经很长时间了,于是把主要想法用这种方式记录下来,逐年更新,名为《筑墓赋》。”
上官皇太后哑然失笑。
“为自己修墓而作赋,陛下想必是史上第一人。”
“可这是最便于记忆的做法。
比如说这‘长绘锦’一句,就是看了此墓之后得来。
原以为只有用纱这一做法,可是改用蜀锦在外廊周壁上这么一铺设,顿觉雍容华贵,又增添温暖柔和……”
刘贺沉浸在自己的讲述当中,对上官到底有没有听,却是浑然不觉。
要是在一个月以前,上官哪怕是进自己夫君的陵寝,也一定会感到阴森可怖。
但经过刘贺前后一番光怪陆离想法的冲击,她眼里的墓穴,也仿佛换了一副模样。
事实上,除了东园工匠,恐怕谁也不曾认真看过这座地宫,可它里面一应物事、排布、装饰,却又分明透着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因为如刘贺所说,“事死如事生”
,陵内尽可能还原了先帝生前居停环境。
就连案上的豆灯,也是上官熟稔之物——刘弗陵每每彻夜阅读,上官既无事,也无话,就帮他挑灯、剪烛。
刘弗陵确实从来不违抗大将军的决定,可每天的奏章都看,看得仔细。
只是从不点评,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看过后的真实态度。
唯独有一次例外。
那时他读奏章到半途,忽然挥手把灯盏扫落,油洒一地,铜灯盘也磕弯了一角。
那是他非常少有的失仪,后来专门叮嘱内官不必更换豆灯,留作警醒,便再未出现过类似的事情。
所以上官指尖拂过,还能摸出那凹下去的地方。
“孝昭皇帝真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刘贺忽然说。
“为什么这么说?”
刘贺解释道:“我们现在身处梓宫,身后是便房,二者可共同看成墓主起居待客之所。
从大意上看,梓宫应视作寝宫,便房则更侧重于面客之所。
可是母后,我们所处的已然是先帝内室,可身边物件,却全是正衣冠、批阅、号令、接见之用。”
上官这才意识到:刚进入这地方的时候,第一反应确实不是寝殿,更像是到了正殿。
刘贺在随葬物件间徘徊,继续说道:“如果这是完全由大臣布置的,那说明先帝寝宫里器物甚少,他不在乎睡眠,也许从未睡过几日好觉;而如果是他自己决定的,那只能说明——他到现在还是不敢安心。”
上官一怔,她虽然不知道详细,可要是大臣布置,想必有更好的器具。
手边这盏缺了角的豆灯,正正表明了这些物件是刘弗陵亲自挑的。
他还不能安眠吗?
谁会到了地底还惦记着烦心事?
可他那人就是规矩到这种程度:犯过一次的错,哪怕是再无旁人知晓,哪怕是记到坟墓里,也不肯再犯第二次。
上官仿佛看到那个年轻皇帝的身影,坐在温室殿内,也坐在梓宫当中,把无数的心事嚼碎后默默咽下去,而书案上的灯依然长明。
可是,这光凭一座墓就看得出来?
“陛下,”
上官皇太后第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你实在是太古怪了。”
刘贺却说:“皇太后就不古怪吗?先帝生前,对他的境况和自己的感受都佯作不知;死后到了这黄泉底下,还是要装懵作傻,不肯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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