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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说,“那些人能说会唱,多长了一条舌头。”
那些个优伶小唱日夜混迹席间,光明正大地就当了耳目,檀韫明白其中厉害,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那个煞神,那人又是用什么模样的眼睛偷偷观察过他呢?
几天了,檀韫仍旧无法笃定自己身处何地,若是梦,太真切,若是轮回,怎又带着前世的记忆?他分不清,倒是想起小时候老祖宗给他看过的话本子,有个主角是借尸还魂,重活一遭。
那对蝶翼般的睫毛垂下来,叫人看不清目光,像想到了谁,出神了。
皇帝便误会了,“瞧上谁了?”
檀韫回神,“没谁,”
他玩笑说,“阉人能瞧上谁,别人被我瞧上,说不准就要立刻悬梁自尽以证清白啦。”
位卑的宦官遭人厌,叫人嫌,位高的便人前敬畏,人后唾骂,好像只要挨了那一刀,就不是个人了。
檀韫倒并不以此为卑,入宫前他是巷子里的小畜生,日日挨打受骂,去街边的饭桌上吃口碗里的剩面都要被踹青屁股,如今乃至以后他却能做天子亲臣,手握权柄。
那一刀阉掉的只是一块腐肉,换他就此脱胎换骨。
“你很好。”
皇帝提了下腰间的被子,又把话翻了回去,“那男伶唱得是好,媚进了骨子里,专哄你这样的小没出息。”
“他睫毛上的金粉好看,我才多瞧了一眼,没想惹人误会了。”
檀韫双掌合十,蔫儿了,“别训啦别训啦。”
皇帝笑哼一声,转而说:“明儿你不当值,午后随我出宫去淘花苗,东苑那边要建好了。”
上一世出宫遭遇逆党余孽刺杀,檀韫挡了一刀,在榻上养了好久。
锥心的疼痛冲破岁月袭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胸,说:“带几个锦衣卫,好不好?”
“带他们做什么?”
皇帝不大愿意,“各个目若鹰隼,没事儿都要被他们招出事儿来。”
那我又要挨刀子了呀,檀韫不甘心,“茫茫雍京,不止一只老鼠,您金贵,万不能有丝毫闪失,就带几个,让他们远远跟着,不在您跟前搅兴。”
那双眼直勾勾地把人盯着,柳叶捧着凉春水,眼波一转,就是揉肠吃心的模样。
皇帝撑了下床,躺平将被子往上一拉,闭眼道:“带吧。”
檀韫满足了,整理好床帐后转身走到立灯前罩灭烛火,轻步退了出去。
他今夜不直宿,回了直房,尚柳来正在廊下鹄立,见他来了便道:“王骞咬舌自尽了。”
檀韫一只脚跨过门槛,稍顿,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他的眉眼半隐半明,唯独眉心红痣艳色不减,乍一眼像佛龛里的玉菩萨尊,难说悲悯还是无情。
尚柳来垂下目光,“听说是被连夜用了刑,想来是痛狠了,求个解脱。”
太后将主意打到王骞身上时,王骞便知道自己难活了,可陛下要拿他震慑朝臣和慈安宫,此时寻死便是违逆圣心,生怕全家累及不够,他也不会不明白。
何况落入诏狱的人求死都难,除非,有人想让他死。
檀韫进屋,“我知道王骞下诏狱后会自杀,却还是把他放进去了,为什么呢?”
尚柳来心领神会,“今夜诏狱当值的是北镇抚使,江峡。”
檀韫在书桌后的圈椅落座,直宿火者放下牛乳碗就退了出去,“我记得他与三哥交好。”
宦官无法生育后代,自来有认干亲的,认的人攀亲结势,被认的便是培养亲信,也留个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当年老祖宗门下总共有七个干儿子,私下都以兄弟相称,“三哥”
是郑鹨,慈安宫的掌宫太监,太后跟前的老人儿了。
尚柳来点头,“他们是同乡,江峡私下叫郑公公干爹。”
“那就是我侄儿了。”
檀韫和煦地说,“他办事很积极,是个好苗子,关照他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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