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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鹤已经换了衣裳,洗净手脸,跪坐在永嘉帝身旁明黄被褥上,一手按着他后心,一手握住他脉门,缓缓将真气输入他体内。
她小时候没少爬龙床玩,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皇帝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脸色已经泛青,蓝鹤为了止血止疼给他点了几处要穴,穴道被封血流不畅固然难受,但毒素扩散起来也慢了许多。
荣亲王跪在床边,抓着他另一只手,死活不肯放开,四十多岁的人还像小孩一样眼泪一串串地止不住。
“朕以菲薄,获嗣祖宗大位……兢兢夕惕惧,弗克负荷,而德泽未洽于天下,心恒愧之……夫死生常理,修短定数……惟不能光承列圣之洪业,中心念之,虽殁弗宁。
三皇子恪桓……天性纯厚,仁明刚正,其嗣皇帝位,在廷文武之臣协心辅佐,务以安餋军民为本,毋作聪明,以乱旧章……令首辅龚肃羽为顾命辅臣,辅政摄事,安治朝务。
传旨三皇子……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荒怠,保守帝业,诸事应辅臣教授与司礼监祁忠商榷而行。”
两名记录官将皇帝遗诏一字不差写下来,而老臣们伏地哀哭,悲恸难言。
他有气无力勉强说完最后的旨意,睁开眼睛看向众人,瞳仁已经失了往日光彩,灰黯浑浊。
“都下去吧,龚肃羽梁剑星留下。”
大臣们老泪纵横,齐齐跪地叩满九次才终于退出殿外。
“阁老,老三优柔寡断,仁厚有余,不善谋虑,非帝王之才,劳你多费心了。
朕知你与阿撵不满纾儿婚事,但身为人父,一国之君,朕总得替儿子替大郑……寻个可靠之人倚仗,以天下累阁老,是朕有己无人……阿撵,你别忌恨舅舅。”
蓝鹤哭着摇头,“纾儿她自己愿意的,和舅舅有什么关系呢,阿撵从没生过舅舅的气。”
而龚肃羽则长跪不起,伏首饮泣:“陛下切勿出此言,天子赐婚乃龚氏一族无上之荣,辅政治国亦是人臣必尽之责。
臣迂疎寡识之庸材,蒙皇上错爱,知遇矜怜之恩天高地厚,感激涕泣,纵使竭尽驽骀,断不能少酬万一。
今承君父倚信,必糜躯碎首,肝脑涂地,若稍有所负,断不容于皇天后土。”
“既有阁老这话,朕便安心……将这天下……交给你那个女婿了。
我最不放心的……是……是我家小四……”
蓝鹤看到皇帝眼睛一片灰蒙蒙的,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毫无察觉,荣亲王见状悲从中来,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抱紧了兄长,五脏六腑痛如刀绞。
永嘉帝却露出一丝笑容,艰难抬手抚摸弟弟的脑袋,沉声对蓝鹤说:“阿撵,答应我,替我……照顾好你表舅。”
“天地可证,我蓝鹤只要有一口气在,世上便一无人可以动我表舅。”
她立下誓言,泪流满面,不息耗费功力将体内真气源源不断输给皇帝给他续命,可永嘉帝却发声制止,命她与龚肃羽离开。
“去吧,阿撵,你不可能永远……用内力吊着……舅舅这口气。
生死是天命……别难过……看开些。”
蓝鹤握紧他的手,哽咽应下:“嗯,舅舅放心,表舅我会照顾好,等我百岁之时,再送他飞升成仙与您相会。”
她狠下心放开皇帝,轻轻跃下床,跑出寝殿,泪水撒了一路,不敢回头看他们。
龚肃羽跟着她离开,没一会儿梁剑星也出来了,与众人一起候在门外,里面只剩荣亲王与祁忠二人。
龚肃羽暗暗猜测皇帝最后对梁剑星说了什么,想必不是复杂的命令,但一定很要紧,要紧到不能让他与蓝鹤知道。
他自然不会去问,对方也不会说,想来想去,十有八九应该是皇帝留了个密诏给锦衣卫和司礼监,用来牵制他这个顾命辅臣。
人之常情,永嘉帝一向心思缜密,龚肃羽倒并不会为此生出嫌隙,反而赞同他的周全细致。
面庞微凉,蓝鹤抬头望天,乌糟糟的云层挡住了月亮,只剩一片灰,飘摇着落下些零零碎碎的白屑,沾到脸上彻骨冰寒,下雪了……
冬夜冷得静谧,无声无息渗透皮肤,冻住血肉。
良久,寝殿内终于传出荣亲王的哀嚎,掌印太监祁公公打开殿门,红着眼睛走出来对众人高声说道:
“圣上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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