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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岐生面色不改,坐在原处,用那双泛着微微冷意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聂秋,才站了起来,说道:“我没胃口了。
你吃完之后就先回去吧。”
聂秋点了点头,方岐生便把残风剑插回匣中,将剑匣往身上一背,和黄盛出去了。
看着方岐生离去的背影,聂秋无意识地抚了抚手腕处的痕迹,一桌的饭菜摆在眼前,他却也是失了胃口,硬吞下一口饭都觉得是味如嚼蜡。
方岐生最后留下的那个眼神,让聂秋还以为自己是暴露了什么。
难道刚刚做得有些刻意了?那些灼热的视线在方岐生离开后又粘在了他的身上,聂秋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了,又被人看着,所以随意吃了一些东西,将肚子填得半饱之后,留下银两,也离开了。
他顺道吩咐了小二抬几坛子酒上来,便上了楼,回了房间。
烈酒头发还有些湿,聂秋顺道让刚把酒坛放下的小二把已经冷了水的木桶抬下去后,就推开了窗户,倚在窗边看着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夜色。
他还没点上灯,住的房间又在四层,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倒也没有几个注意到他。
晚风渐起,不温不凉的微风拂过聂秋的发梢,没过多久就将头发吹干了大半。
聂秋垂着眼睛看着街边的几盏纸糊的灯笼,浅黄色烛光叫人有种身子都暖和起来的错觉,他往常不曾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即使是像这般倚窗而望,脑中都堆满了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情,他又是那种细致认真的类型,这时候就总是会一遍遍地想,一遍遍地推敲……然而这回聂秋却是什么都没想。
既然祭天大典还有那么一段时间才会举行,他又何必在此时庸人自扰?他抚了抚垂在肩上的黑发,柔顺光滑的长发在指尖流过,感觉到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之后,聂秋就回身把烛灯点上了。
烛火缓缓地摇曳,将房间内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火光。
黄盛啊。
聂秋心中念道。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黄盛。
他不大记得清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对黄盛的印象却是很深刻。
聂秋记得黄盛是一学就会的那类天才,可惜和方岐生不同,他自己对学武一事不够上心,所以方岐生即使天赋普通,十年下来却比黄盛的武功高上了一截。
如果不是遇见了常锦煜,他现在大抵和个寻常公子没什么两样——虽说黄家家底深厚,但也没有聂家那般厉害,顶多就算得上是偏远城镇里富贵一些的人家,家族前几代本来都是平民,所以也没有家规那类严苛的东西,黄盛家里的都是老实淳朴的人,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常常接济一方的百姓。
可惜最宠爱的小儿子被魔教教主看上了,连哄带骗地拐去了魔教。
那火哪是聂秋或者正道人士放的,分明是黄家自己放的火。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但黄盛那件事上,确实是他理亏了,所以在皇帝要和他对峙的时候才一个字也没办法反驳。
聂秋敲在桌面上的手指忽然一重,猛然响起的闷响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黄盛这一世还没有死。
自从他重生之后,上一世的种种回忆就经常和这一世发生的事情在他脑中交叉,聂秋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硬生生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还在上一世,做那个囚在笼中的傀儡,而这另一部分则在这一世,他挣脱了笼子,却对着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大千世界——不知所措了。
他以前没有和黄盛交流过,今天一见,聂秋却发现,一旦他把自己的身份从正道之中脱离出来之后,对其他人的看法却都不太一样了。
就他今日的所见所闻来看,黄盛这个人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离黄府的那件事还有几年时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还没有任何预兆。
聂秋摇了摇头,伸手将一旁的酒坛子拍开了。
他要的是最烈的那类酒,所以泥封一开,醇厚浓郁的酒气就在房间内散开了,聂秋之前唯一喝过一次酒就是在二十四岁那年,祭天大典的前几日,他一个人在聂家,找了个凉亭,自顾自地喝了一些。
不过那一回喝的酒比较清冽,不似这次一般浓厚。
也不知道自己醉酒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只希望不会太过失态。
聂秋倒了一些酒在碗中,晃了晃酒碗,借着烛光瞧着那缓缓转动的漩涡,想到,他理应不对自己的酒量抱太大希望,只希望到时候不会吐得到处都是。
只是闻了闻酒气,聂秋都觉得头晕,颇有些醉醺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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