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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见到骆承志,她被乔庭然突如其来的惊喜之音,深深惊悚了一把,将温热的蜂蜜水倾洒在了手背,骆承志的声音冒出来之时,她还纳闷他是怎么神出鬼没出现的,乔庭然替她抹凝雪膏之时,她曾疑惑的想过,他刚刚是不是也与乔庭然一样,藏在了凉亭之上,她向他客气致谢,他只淡而有礼答举手之劳,凝雪膏虽极珍贵,于她来讲,却唾手可得,于是,还他一模一样的完整一盒,她从不赊欠人情。
再度见到骆承志,日头温暖且明亮,她的心头却已冷到发颤,似被重重冰雪掩埋的寒冷彻骨,漫天匝地的痛感席卷着全身,意识迷离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他的脸,近在咫尺,依旧冷若寒霜的严肃着,她的前世和今生,有那么多亲人,上一世,她离开之时,最后只看到一片血花绽放,晕眩了她的眼睛,这一世,意外依旧来的这么突然,与她想象中的离开之景,一点都不一样,没有哭声,也没有泪水,只有既不熟悉也不陌生的骆承志,冷寒着一张冰块脸,出现在她的眼前,濒死的感觉依旧让人窒息的害怕,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说出一句明知如此却偏要一问的废话,世上哪有真的不惧怕死亡的人,不管快乐或悲伤,能好好活着,已是万金难求的美好,明明已经温暖的和风,此刻吹在身上,却只觉彻骨的寒冷,误入此世多活十六年,她是不是已该知足,明丽的阳光,在她眼中也愈来愈黯淡,终于无力闭眼,从未想过,临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居然会是骆承志,也从未想过,被一根利箭透胸而过,她居然并未死去,浅浅的呼吸也牵动出难以想象的疼告诉她,她依旧活着,朦朦胧胧之中,眼前只有一团模糊的黑色人影,或许是骆承志在救她,却不得而知的疼晕了过去,当她从这一场噩梦似的疼痛中第一次醒来之时,清晰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已是盛怀泽,她睁眼的那一刹那,脸上有温热的水珠滚动,她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盛怀泽的眼泪。
她欠了骆承志一条命的人情,这样厚重的人情,也许有一天,她能还给他,而她欠盛怀泽满心怀的爱情,却一辈子都还不清,除非她也满心怀的爱他。
大队人马迤逦穿街而过,那半幅冷冷清清的墨黑衣角,终于动了一动,骆承志冷淡的声音传进车厢,道:“小哲,坐好,马车要走了。”
乔云哲甜甜应一声:“好。”
而后放下窗帘,重新趴到柔密的狐毯上,在乔嫣然腿边翻来覆去打起滚来。
马车缓缓驶动,马儿训练纯熟,马夫驾车娴熟,车驾已然很是平稳,乔嫣然却仍被颠的心口发痛,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的伤口愈合结痂,内里却仍是隐隐作痛,不能高声说话,不能动作猛烈,不能食固状之物,更不能情绪激动,所以乔嫣然在寒山寺养伤的两个月,所有乔家的人均不被允许探视,除了日夜守护在侧的陈文敬,以及贴身周全侍奉的四个宫女,只有盛怀泽一人自由出入,乔云哲也是在乔嫣然稍许安康之后,才被接来逗乔嫣然高兴开心一些。
马车终于抵至乔府门前,稳稳停了下来,车厢的两扇门从外打开,露出丝质柔滑的精美车帘,阳光照耀之下,是流光溢彩的恍眼,乔庭然站到车前,将先探出脑袋的乔云哲拎下马车,随手抛给不远处的骆承志,乔云哲既不哭也不闹更不害怕,却趁势挂到骆承志身上,搂着骆承志的脖颈,亲热的说道:“骆叔叔!
你什么时候带我骑你的白旋风呀?”
骆承志面无表情的抱着乔云哲,声音清淡:“我的马不叫白旋风。”
乔云哲咧一咧肉嘟嘟的嘴巴,龇一龇参差不全的牙齿,甜甜嘻嘻的笑问:“咦?三叔的马是黑色的,起的名儿是黑旋风,你的马是白色的,它的名儿为什么不叫白旋风?”
骆承志默默看着乔云哲,半晌只道:“我的马儿没名。”
乔云哲锲而不舍道:“为什么?我三叔的马就有名儿,你的马为什么会没名,骆叔叔,那我以后就叫它白旋风好不好?”
骆承志再默默看着乔云哲,最后说道:“随你吧。”
乔云哲磨人的功夫一向厉害,只要不是乔爹那般的横眉瞪眼,压根不知道害怕是何物,乔嫣然听着骆承志和乔云哲的对话,略感无语之时,已被落烟和落碧轻轻扶出车厢,车前的乔庭然动作极小心的接抱住乔嫣然,眉眼轮廓深邃如刻,一身的男子气概,颇显英姿勃勃,此刻却柔声细语道:“好妹妹,我们到家了,三哥抱你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8点应该还有一更放出来。
乔嫣然微微仰起头,温暖明丽的阳光落在脸上,每回看到大门上头悬挂的那副匾额,便知她到家了,一别整整两月,她从未离家这么长时间过,身归处,心亦安,疲倦地闭上眼,只轻轻“嗯”
了一声。
乔庭然的走姿不再大步流星,而是稳打稳扎的缓步慢行,手臂更是将乔嫣然抱得平平又稳稳,如同她躺在床上静止不动一般,身后四个宫女亦趋亦步,脚下无声的跟随在后侧,周围有一大堆人,却没有一个发出半丝音响,连最叽喳的乔云哲都紧实了嘴巴,只安静的搂着骆承志的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垂目的乔嫣然,不知怎的,他望着那样的小姑姑,总是很想哭,可所有的人都告诉他,千万不要在小姑姑面前哭。
清新的浓翠碧色,遍处匝地成荫,鲜艳的柔花软瓣,香味芬芳扑鼻,清脆的鸟鸣之音,声声婉转悦耳,乔嫣然的手捉在乔庭然手臂,触手衣料是薄软的轻丝细绸,她的夏季衣裳便是这样的料子。
原来真的是,春已远,夏已来。
头上未戴任何珠玉佩饰,乔嫣然仍觉脑袋沉重无比,于是困倦低语道:“三哥,我想睡一会儿。”
乔庭然垂眸,望着妹妹苍白若雪的脸色,心疼,悔恨,难过,愤怒诸般神色不一而足,最后只压抑着种种情绪,轻声应道:“好。”
一路抱回乔爹乔娘的正院,安置在床。
乔娘坐在床边,哭得泪流满面,却捂着嘴不发出一丝声音,乔庭然微微仰着脸,死死盯着屋顶的雕栏画栋,固执的不让发热的眼眶落下泪来,十指紧紧凝握成拳,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有风吹过,落英缤纷如雨,一朵梨花轻飘飘落在骆承志的肩头,梨花似雪,却不及小姑姑的脸色苍白,乔云哲大是不喜,于是伸出肉呼呼的小爪子,帮他拂落,仰着红扑扑的小脸蛋问道:“骆叔叔,你要走了么?”
骆承志单手抱着乔云哲,另一手捻一捻乔云哲头顶小辫,淡淡应道:“嗯。”
乔云哲颇觉不舍,又重新环上骆承志的脖子,稚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再陪我一起玩呀?”
又一朵洁白似雪的梨花,轻落在骆承志黑衣肩头,乔云哲再次挥飞那朵落花,有点生气道:“这花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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