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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感到,我之于衣裳有话说,很多很多话。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非常担忧,心揪成一个微微发痛的硬疙瘩:“要是我生在文革那会儿可怎么办呢?不让我穿漂亮衣裳,只有去死——但是死之前却一定要打扮清爽的,至少要梳梳头发涂点口红。”
对于老妈的好性子我是很感激的,她说:“你不是没生在文革那会儿嘛!”
我侧头想一想,也是的,就叹一口气去睡觉了。
近来很喜欢一个叫上官云珠的女明星,第一因为喜欢她演张爱玲的《太太万岁》,演一个交际花,嗲着嗓子拈着香烟幽幽道:“我是很命苦的。
我从小母亲就死了,丈夫又把我赶出来,你说这不是命苦么?”
眼圈泛红,略略地一颔首,非常之楚楚可怜,于是男人被降伏了。
也许更重要的是第二,陈丹燕在《上海的红颜遗事》里写:“她总是把自己的大部分收入用在买各种各样的衣服上……1948年上海最有名的蓝棠皮鞋店开张,她的鞋子就在那里定做,在蓝棠鞋店里留了自己的脚样子。
而后来小女婴(指她的女儿姚姚)从五岁到十八岁弹的钢琴,则是长年租的,家里也始终没有买电视。”
“她的大衣橱里挂满了各种各样的旗袍和配旗袍用的披肩、短袖开衫、手袋、绣花鞋和玻璃丝袜,还有自制的绷裤……用来收紧腰身,保持苗条。”
有一回到人民广场一个集会上朗诵,已经到地方了,发现自己的旗袍和舞台上大幕的颜色不配,马上叫人回家去拿另一种颜色的旗袍。
你一定认为她是可笑的、虚荣的,不,这就是女人,这才是女人。
我不能容忍自己连续两天穿同一套衣裳,如果晚上另有应酬还要换。
回到家要换成套的家居服,夏天是真丝睡裙,冬天是裙式薄棉袍。
出门长途旅行也痴心不改,宁愿独自担负沉重的皮箱。
有一回我要去参加一个party,为猜测那里的灯光如何以搭配我的衣裳绞尽了脑汁,以至于我们家那天的晚饭是泡面。
如果我穿了一件衣裳而身边又有人特意py我会恨她,如果我和人家撞衫我会立刻回家去换。
老妈每每讽刺地说:“不是你的衣裳太多,是咱家的衣橱太小。”
是的,我无限艳羡郝斯佳专门一间房的衣橱。
我的女友阿寒有一个略小的,使人家担忧伊先生的钱袋,然而她眼皮也不抬:“其实我赚得更多些。”
我梦想自己有朝一日拥有那样一间,四面墙一边儿放春装、一边儿放夏装,当然剩下的两面墙是秋冬系列——但是鉴于书和衣裳皆是我的基本生存条件,我希望我的衣房有郝斯佳的两倍大,一半是满满当当顶到天花板的大衣橱,另一半是密密匝匝水泄不通的大书柜,我站在当间儿志得意满眉花眼笑。
最初看《红楼梦》就为了它的衣裳,凤姐儿出场时是“头上戴着金丝八宝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著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宝钗居家做针线是“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色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宝玉夏天在家和林妹妹拌嘴穿“簇新藕合纱衫”
;众姐妹冬日赏雪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
,然而却“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羊巴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
,豪爽的湘云妹妹作小子打扮,“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
;黛玉抚琴穿的是“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赤金扁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绵裙。
真比如:亭亭玉树临风立,冉冉香莲带露开”
——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然而终归是什么人穿什么衣,丝毫不错的。
经过细心揣摩,我发现我最爱的还是高鄂给林妹妹打扮的那套“简约风”
的衣裳,因为觉得自己穿这身会很好看,杨妃色就是我爱的粉红,月白我也喜欢。
我宁愿辞职也不喜欢旁的人言辞间涉及我的着衣自由。
我是那种发了薪可以直奔商场一口气买下许多美丽衣裳然后打车回家,请司机在楼下稍候片刻我回家拿钱买单的人。
我每到一地都要掘地三尺,务必买下若干靓衣华饰,在上海淮海路自不待言,关键是去陕北农村也绝不允许自己徒手而归,愣是绕地三匝找到两根美丽的老簪子才算气平。
我常常怀疑我这样地往家运衣裳而房子居然还未塌,我打算给建设单位送一面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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