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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门紧闭,却在路边放了一大缸水供往来流民自取。
他趁夜色将空缸搬回家,天微亮时路边又坐着满满一缸水。
两天后他再去取,缸没了。
她看见有一夜门外传来敲门声,响了两声后就是长久的沉寂。
他壮着胆子拉开一条门缝,只见地上放了一个襁褓。
程十道将襁褓小心翼翼抱回家,夫妻俩看着麻布里藏着的婴孩,错愕又惊喜。
那一夜,他抱着婴儿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绞尽脑汁,想给这个孩子取个又好听又好养活的名字。
最后,他望着她脖颈处草叶形状的一道胎记,“叫程荀好不好?我们阿荀是株美人草……”
她全都看见了。
-
三日后,程家来了两位程十道的叔父,丧事自然交给了两位长辈来办。
胡家的十两银子,换了一口薄棺材和三天白事酒。
吵吵闹闹的那几天,她就躲在程十道的灵堂里睡觉。
程十道下葬后,程家叔父义正言辞提出程十道的房屋田产是程氏财产,她既不是程十道亲生,也不是男子,与继承无关,本不应留在程家。
不过看她年幼,若她实在无处可去,族中倒有一户人家想找个童养媳。
程荀没有全然听懂,却懵懂地知道,在有些人家里,童养媳和一匹骡子、一只会下蛋的鸡没什么区别。
她不要做童养媳,她不要做骡子、不要做会下蛋的鸡。
既然不要她,那就不要了呗。
大不了当个小叫花。
程荀干脆地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袱,只放了一套衣服,几本程十道的书,和那个空空的荷包。
临走前,两个叔父很不体面地将小包袱翻了又翻。
程荀摸了摸自己的小包袱,心想,最值钱的东西可都在这儿了。
这是父亲在这世上来过一遭的痕迹。
离开前,她转头看了一眼那间灰黑简陋的茅草房,它沉默地回望。
她微微颔首,大步走进了晨雾里。
独自漂泊的日子不好过,更何况一个五岁的幼童。
但程荀无疑是幸运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好些与程秀才有旧的乡邻们向她伸出了援手,给她吃食,送她旧衣。
偶有天寒地冻的日子,好心的刘大婶还会招呼她来家中睡一晚。
程荀也知道世上没有吃白饭的道理,她去山里拾干柴、去河边洗衣服,尽其所能地回报他们。
这天傍晚她抱着从山里捡的一窝野鸡蛋,兴高采烈地准备拿去给刘大婶,却在门口听到刘婆婆抱怨,不满大婶几次收留程荀,怕她就此赖在刘家。
程荀在门口默默站了会儿,将那窝鸡蛋放在柴门前,悄悄转身走了。
她的步子又快又急,冷风刮在脸上,眼睛鼻子酸疼,心里却像烧了一把火。
她盘算着明天要去县里找个活计,酒楼洗杯碟、浆洗房洗衣服,什么都行。
她只是想靠自己的劳力换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罢了。
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城门外。
城门将闭,人群鱼贯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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