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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行人上车。
卫觎与簪缨在当前一辆轺车中,北府卫开道,杜罗两位掌柜随行。
车上一头白狼蹲踞,簪缨对上狼精神抖擞的双目,将它招到怀里,抱头揉搓一通。
卫觎瞧着。
点一点靴尖戳弄老畜的尾巴。
眼下这场景,与另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相叠,在簪缨心中一闪而过。
她待要捕捉,又模糊消散。
簪缨便也心无旁骛,马车驶过商船如织的朱雀桥,又过了两道坊里街衢,等到傅氏家祠时,算算花了两刻钟功夫。
这边车驾才到,那边傅则安便带着两个随从快步迎过来,有心想扶簪缨下车,却被北府兵卫隔开,放下踏凳亲自护着小娘子下车。
傅则安心中苦涩,到如今,他连声“阿缨”
也没资格叫了,只能黯声道:“小娘子……”
心中尚有一丝暗暗的期待,盼她能应他一声。
簪缨却不曾理他,回身对着长腿迈下车来的小舅舅张了张口。
卫觎不待她言语,轻拧护腕扫视过傅则安,道:“我不随进去,就在这里等你。”
他很懂得她想自立自主的心情。
“嗯。”
簪缨微微一笑,转身刹那,衣袖飘转,目光由软变深,目不斜视地走向傅氏宗祠。
杜掌柜、罗掌柜、任氏、春堇随侍在后,个个挺胸昂首,神色与主子如出一辙。
这傅家的祠堂,簪缨过去没来过,她走过牌楼后,先望了几眼算得上庄肃轩丽的屋宇,而后迈上台阶。
傅骁见了她,神情里的愧怍感与陌生感交替不定,下了两截台阶,想同她说上几句话,簪缨未理。
端坐正门外的傅老夫人见她,目中射出恨毒的光芒,身子前倾似欲训斥,簪缨也未顾。
当她一脚迈进祠堂将近一尺高的门槛时,祠堂里的那些老家伙,瞬间惊得站起,只因少女此举太过逾越无礼,此起彼伏地斥道:“停步,不可往前!”
南朝重士庶、重嫡庶、重贵贱,也重尊卑,从未有女子踏入祖宗祠堂的规矩。
簪缨在喊声中,将另一只脚稳稳踏入朱红门槛内。
阳光在她纤细的后背渡出一层柔软的金光,瞬而又隐没于玉藻雕柱的荫影。
簪缨淡淡望着这些气急败坏的老者,慢声开口,语气纯真:“我听说,这座祠堂当年由我阿母出资修葺过,这梁、这砖、还有供奉灵牌的黄花梨案子,都是顺着秦淮水整船运来的上佳材料。
今日我来请除名籍,家君再非傅氏子,家慈自然也非傅氏媳。”
她说着,屈指叩了叩就近的一根顶梁柱,回首笑问,“所以我是进不得吗?”
为首的一位老叔公闻弦音知雅意,霍然便想起,傅府那一半宅园是怎么被人搬空的。
——那可真是拔木撬瓦,掘地三尺,一片子地砖也没剩下呀!
蕤园是唐夫人置办下的,她的女儿想搬就搬。
而这座祠堂里,也有半数梁木是唐夫人当年修葺的,这话不假,面子上说是赠予夫家,可今日三郎的名字一旦从族谱上勾去,那傅家便不是唐夫人的夫家了……——这小女娘真敢拆我祠堂?——她连皇后的蚕宫都敢觊觎,还有什么不敢吗?!
“能、能……”
人都是活久成精,几个族老同时想到了这一层,惊出一身冷汗,宁可让步也不敢冒险,异口同声地开口。
簪缨微微颔首,十分讲礼。
“族公、你们……”
傅老夫人在外气得要呕血,她辛苦为傅氏操持绸缪一辈子,也未获得一个进入祠堂的资格,只能在正门外设下一席之地。
这个小丫头片子,她才十五岁!
既未嫁过人,也未生过子,既无功也无劳,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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