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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略站了会儿,燕十八手拿捉妖罗盘,低道:“这房内黑气缭绕,阴气侵人,明明有怨气深重的亡魂在此,我却遍寻不着,怪哉!”
潘衍见夜雨停歇,薄雾渐生,说道:“回吧。”
辄身大步往外走,燕十八不明所以,急忙跟上:“走这般快作甚?”
潘衍执灯照路,猛回首朝后望,轻轻说:“你可察觉有人在后尾随我俩?”
燕十八止步静听会儿,摇头:“不曾有人。”
“这园里很是古怪。”
“不用你说,我已看见。”
潘衍随他目光之处望去,大雾尽头,竟有铜钱一点的昏黄光芒、一摇一晃的朝他们过来,待再近些,显然是谁提着灯笼在行走。
燕十八接过他手中的油灯,低道:“白月雾浓,鸟虫无声,花树僵直,池水不流,正是百鬼夜行时,你躲起来。”
潘衍不多话,后退数步,避至一块太湖石后。
燕十八面容镇定,神情凝肃,静静的等。
一只肥胖的灰蛾不晓从哪里来,仿若小儿调皮,扔来的一块烂泥,扑得一声趴在油灯罩子上,蘸满绒粉的双翅一张一阖。
他持起剑将它挑落。
就听得个女子悠悠道:“灯引飞蛾拂焰迷,明是你将它引来,怎还要它性命?”
燕十八冷笑:“青剑出鞘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我明明是救它”
他顿了顿,那女子从雾里现出面貌来。
燕十八法宝摄游魂潘二郎巧话诱旧因燕十三掌灯,观她白面透青,眼神呆板,手提一盏红笼,密麻爬满硕肥的蛾子。
遂大声叱喝:“一切众生界,流转死生海,你不绝灭牵挂,前往超生,却在此徘徊不去,惊吓世人,是何道理?”
那女子默半晌才开口:“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我上不到仙班,下不堕恶道,更惧人世轮回,是以才游荡此地而无处可去。”
“从未听闻有谁不愿托生为人的。”
燕十三从袖里掏出乾坤袋:“我这宝物但得张开,遇妖收其精元,遇鬼化其魂魄,你若不想魂消魄散沦为微尘,趁鸡鸣前赶去五里外的感业寺,由禅师念经咒助你托生去罢。”
又添一句:"
今生虽是苦海难捱,未必来生依旧如此。
"
那女子无所留恋,站着只是不动,嘴里道:“我是这府中丫鬟采芙,你去找城东头李跛子,便能晓这府里藏有一桩惊天的祸事儿。”
“放你生路你不要,地狱无门你自求来。”
燕十三仁至义尽,便懒得再废话,口中念一句咒,猛得将乾坤袋口张开。
潘衍只觉一阵飞沙走石迷离眼,待双目能睁时,雾散云消,一轮薄月高悬,他站起身扯扯衣摆,女子已不见,燕十八扎着袋口。
忍不得可惜:“你真急性子,她话里有蹊跷,好歹也多问几句,怎一声不吭就收了。”
燕十三却道:“我乃一介术士,只知斩妖除魔平乱苍生,拿凶问案的事儿我不理。”
“”
这也是个神人,潘衍摇头,出园返院,各回各房不多言表。
冯春回到房中,伸手取下油灯罩子,一面拿起剪刀挑芯子,想那云夫人在衣上绣的花纹,还有锁边的针角法式甚绵密均匀,是平生所未见,找纸笔细细画下来,又配线忙做鞋,越往京走越进冬,得给弟妹们缝制御寒衣物,一口气做到三更,外面狂风大作,能听到树桠枝梢唰喽喽的作响,灯油快烬,亮光黯淡下来,映着密麻掉落一圈的小飞虫,她开始收拾笸箩,忽听得廊上似有脚足走动声,遂起身掌灯掀帘出门,见廊上并无人,正要回房,不经意瞟见树下站着个女子的背影,甚觉奇怪。
遂喊问:“怎还不回房歇息?”
未听得回答,遂举起油灯来照,空荡荡一片。
她又惊又疑,回房里脱鞋上榻,把睡熟的巧姐儿抱进怀里,暗忖方才或是一时眼花也未定,又想起园里一幕,心底纷乱,不晓得什么时候睡着了,忽又被刷刷声惊醒,巧姐儿坐在床角,低头玩木雕娃娃,乖乖不吵她。
冯春揉着眼睛坐起,撩挂起帐子,趿鞋走到窗前,天边云浪翻滚,新出的太阳,像煮熟的青皮鸭蛋里,隐约透出的半圆晕黄,残更滴漏仅余的一缕夜气,缓缓消弥,婆子紧着时候洒扫院子。
这正是:渐辟东方,星残月淡,世事若梦,切莫回头。
婆子送来食盒子,潘衍和燕十三也进房围坐桌前吃早饭,忽然宇哥儿领着个哥儿来见,冯春拿起一张饹馍,挟火熏肉,大葱,涂上豆瓣酱,再把数根馓条一并卷裹严实,递给那个哥儿笑道:“昨多亏你从池里救出巧姐儿。”
又问他姓甚名谁,他作揖谢过,方吃起来,且朗朗道:“我姓陆,单名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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