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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宏志接住男孩拋过来的一支钢笔,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那支钢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支钢笔是便宜货,医生,你一定很穷。”
男孩老气横秋地说。
徐宏志笑了,把钢笔放回衬衣的口袋里去。
隔天,徐宏志再到病房去的时候,发现男孩那张床上躺着另一个孩子,护士说,男孩的父母前一天突然出现,把男孩接走了。
他不知道男孩回到那个可怕的家庭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男孩带走了所有的书。
那些书也许会改变他,为他打开另一扇窗口。
然而,直到他离开小儿科病房,还没能再见到男孩。
实习生涯的最后一段日子,徐宏志在产科。
产妇是随时会临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产妇都会在夜间生孩子,这里的工作也就比小儿科病房忙乱许多。
他的一位同学,第一次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从母亲两腿之间钻出来时,当场昏了过去,成为产房里的笑话。
大家也没取笑他多久,反正他并不是第一个在产房昏倒的实习医生。
徐宏志的第一次,给那个抓狂的产妇死命扯住领带,弄得他十分狼狈。
几分钟后,他手上接住这个女人刚刚生下来的一个女娃。
她软绵绵的鼻孔吮吸着人间第一口空气。
他把脐带切断,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生命是那么小,身上沾满了母亲的血和胎水,粘答答的,一不留神就会从他手上滑出去。
她的哭声却几乎把他的耳膜震裂。
等她用尽全身气力喊完了,便紧抿着小嘴睡去。
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吵,也吵不醒她。
老护士说,夜间出生的婴儿,上帝欠了他们一场酣眠。
终其一生,这些孩子都会很渴睡。
他看着这团小东西,想起他为苏明慧读的《夜航西飞》,里面有一段母马生孩子的故事。
等候小马出生的漫长时光中,白芮儿.玛克罕说:诞生是最平凡不过的事情;当你翻阅这一页时,就有一百万个生命诞生或死亡。
苏明慧告诉他,在肯亚的时候,她见过一头斑马生孩子。
那时她太小,印象已然模糊,只记得那头母马侧身平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过了一会,一头闪闪发亮的小斑马从母亲的子宫爬出来,小小的蹄子试图站起来,踉踉跄跄跌倒,又挣扎着站起来。
“就像个小婴儿似的,不过,它是穿著囚衣出生的。”
她笑笑说。
人们常常会问一个问题:我们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今夜,就在他双手还沾着母亲和孩子的血的短短瞬间,他发现自己想念着苏明慧,想念她说的非洲故事,也想念着早上打开惺忪睡眼醒来,傻气而美丽的她。
他用肥皂把双手洗干净,脱下身上接生用的白色围裙,奔跑到停车场去。
他上了车,带着对她的想念,穿过微茫的夜色。
公寓里亮着一盏小灯,苏明慧抱着膝头,坐在窗台上,戴着耳机听歌。
看见他突然跑了回来,她惊讶地问:
“你今天不是要当值吗?”
他朝她微笑,动人心弦地说:
“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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