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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的除夕夜,他总是早早用完晚膳,借口身子乏了回屋中歇息,谢见君晓得他是每逢佳节思亲心切,便唤人温一壶热酒送去,偶时也会陪着坐一会儿,今年他却少见地同小辈们一道儿守夜,围坐在暖烘烘的火炉前闲聊到后半夜才歇息。
年初一早起,谢见君携孩子们去给他拜年时,老先生坐在摇椅上,面色安详,怀中揣着他摩挲了数十年的芍药珠钗,已然没了气息。
被接来身边养老的这些年,许褚身子骨虽说算不上康健,但一直调养得也没什么大碍,加之人还是在睡梦中离开的,府里人都说他有福气,是喜丧。
“既为喜丧,理应全了先生的遗愿。”
其实许褚离世,并未留下只言片语,是谢见君红着眼圈见下人们为其换衣裳时,却如何也拿不走他手里的芍药珠钗,才骤然想起这东西的来历。
当年许褚赴府城科考,将这柄簪子赠予一女子,许诺要回来娶她,不成想,女子爹娘贪图礼金,竟将她嫁给富户为妾,被厌弃后又遭当家主母磋磨致死。
天人永隔,物是人非。
自那以后,他便将这芍药珠钗带在身上,每每拿出来,神情总是悲痛不已。
所谓芍药,以芍与约同声,故假借为结约也。
晓得大抵先生心愿未了,谢见君便生出了要扶棺回乡,让许褚与珠钗的主人合葬的念头。
正值民安物阜,天下承平,朝中一片清和,他此番外出告假扶灵,也算是放松休憩。
彼时大福已经去西北军营历练,家中甘盈斋的生意又有昌多和满崽看顾,他便带上云胡和祈安,前往许褚的故乡明月县。
祈安素来喜欢窝在屋中温书看话本,但凡一提出门,就嚷嚷着头晕目涨,这才出城没几日,他便像是没了筋骨似的,懒洋洋地黏在谢见君身上打盹儿。
一侧细长的小辫儿耷拉到鬓边,毛茸茸的碎发,引着他频频蹙眉,谢见君见状,将松散的发髻重新给他束好。
这孩子自出生起多病难愈,有几回险些闯了鬼门关,云胡不知从哪里打听来偏方,说是给孩子扎个长生辫,待及冠之年剪去,可驱病魔,保长命百岁。
“阿爹,我这辫子何时能拆解了去?书院里的同窗都笑话我孩子气呢”
祈安微闭着双眸,含含糊糊地问道。
云胡正专心瞧着手中的账册,闻言,拿账册轻点了点他的脑袋,“拢共才去过几日书院,同窗都识得过来?”
谢见君闷笑出声,登时就被小夫郎捶了一下,“你还笑?不过就是天冷些罢了,这小子贪懒不出门,你竟还给他告假,请夫子来家中教书,娇纵得没样儿了,大福上学时…”
可没遇着这般好的待遇云胡顿了顿,到底没能揶揄出口。
祈安身弱,风一寒便要咳两声,这些年纵然流水般的补品灌下去,也未将身子骨调养康健,谢见君对此一直心怀愧疚,故而拿这小儿子更为要紧些,祈安说一句要天上的月亮,他都乐颠颠地搬着梯子去摘。
回忆起往事,人难免生出些唏嘘,便就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思。
听着小夫郎话说一半,没了动静,谢见君将他柔软的拳头团在掌心里,抵在唇边亲了亲。
云胡面上一烫,当即要抽回手,哪知却被某人使坏似的越握越紧,他耳尖晕起一片绯色,连圆眸中都漫上几丝无措的羞赧,“胡闹”
祈安见惯了二人的情浓模样,微蜷的手指抵在脸颊上刮了两下,“羞羞,阿爹和爹爹成亲这么多年,还这般黏黏糊糊呢。”
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记,谢见君收回手,一板正经地纠正道:“小崽子,何来黏黏糊糊这一说?分明是伉俪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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