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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想着心里像是被堵住了,都透不过气来,像被人捂住了嘴和鼻子一样。
到了后半夜,坑道外面伤号的呜咽渐渐小了下去,我想他们大部分都睡着了吧。
只有不多的几个人还在呜呜地响,那声音一段一段的,飘来飘去,听上去像是在说话,你问一句,他答一声,声音凄凉得都不像是活人发出来的。
那么过了一阵后,只剩下一个声音在呜咽了,声音低得像蚊虫在叫,轻轻地在我脸上飞来飞去,听着听着已不像是在呻吟,倒像是在唱什么小调。
周围静得什么声响都没有,只有这样一个声音,长久地在那里转来转去。
我听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把脸上的雪化了后,流进脖子就跟冷风吹了进来。
天亮时,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们露出脑袋一看,昨天还在喊叫的几千伤号全死了,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上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我们这些躲在坑道里还活着的人呆呆看了半晌,谁都没说话。
连老全这样不知见过多少死人的老兵也傻看了很久,末了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对我们说:
“惨啊。”
说着,老全爬出了坑道,走到这一大片死人中间翻翻这个,拨拨那个,老全弓着背,在死人中间跨来跨去,时而蹲下去用雪给某一个人擦擦脸。
这时枪炮声又响了起来,一些子弹朝这里飞来。
我和春生一下子回过魂来,赶紧向老全叫:
“你快回来。”
老全没答理我们,继续看来看去。
过了一会,他站住了,来回张望了几下,才朝我们走来。
走近了他向我和春生伸出四根指头,摇着头说:
“有四个,我认识。”
话刚说完,老全突然向我们睁圆了眼睛,他的两条腿僵住似的站在那里,随后身体往下一掉跪在了那里。
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看到有子弹飞来,就拼命叫:
“老全,你快点。”
喊了几下后,老全还是那么一副样子,我才想完了,老全出事了。
我赶紧爬出坑道,向老全跑去,跑到跟前一看,老全背脊上一滩血,我眼睛一黑,哇哇地喊春生。
等春生跑过来后,我们两个人把老全抬回到坑道,子弹在我们身旁时时呼的一下擦过去。
我们让老全躺下,我用手顶住他背脊上那滩血,那地方又湿又烫,血还在流,从我指缝流出去。
老全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一下,像是看了一会我们,随后嘴巴动了动,声音沙沙地问我们:
“这是什么地方?”
我和春生抬头向周围望望,我们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好重新去看老全,老全将眼睛紧紧闭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越睁越大,他的嘴歪了歪,像是在苦笑,我们听到他沙哑地说:
“老子连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老全说完这话,过了没多久就死了。
老全死后脑袋歪到了一旁,我和春生知道他已经死了,互相看了半晌,春生先哭了,春生一哭我也忍不住哭了。
后来,我们看到了连长,他换上老百姓的衣服,腰里绑满了钞票,提着个包裹向西走去。
我们知道他是要逃命了,衣服里绑着的钞票让他走路时像个一扭一扭的胖老太婆。
有个娃娃兵向他喊:
“连长,蒋委员长还救不救我们?”
连长回过头来说:
“蠢蛋,这种时候你娘也不会来救你了,还是自己救自己吧。”
一个老兵向他打了一枪,没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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