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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媪趴在地上气若游丝地交代,“便命佘公公悄悄去御园寻来一名训犬师,问……”
“问什么?!”
徐寔厉喝。
“问教养孩童与养狗可有共同之处……”
陆媪边哭边道,“那训犬师初时觉得惊讶,却不敢违逆娘娘,便道,如果想要怎么驯顺怎么来,自有相通之处。
所谓训犬,饮食坐卧都有一套规矩,说到底,是‘恩威并施,记打记吃’八个字。”
“你在胡说什么……”
傅则安终于听懂了,浑身都在打摆子,“那是簪缨……她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地长大,你、你胡说什么……”
卫觎侧过头看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任何烟火气,没有任何人的情绪。
那对冰冷漆黑的眼珠,不类人。
陆媪哀声啜泣,“奴婢不不敢胡说……训犬师说,训练要趁小,根植在无形里的记忆,是最牢靠的,她不知道那习惯从何而来,才会一辈子甩不掉,改不了……“譬如,娘娘让奴婢教小娘子学跽坐,开始时小娘子身子柔,坐不住,娘娘便让小娘子坚持多坐形成习惯。
娘娘问过了太医,在小孩子能承受的范围之下,不会伤身。
奴婢教导时,娘娘不在场,只等到小娘子坐得身上微微发抖了,娘娘再进来将小娘子抱在怀里,喂她喝石蜜甜汤,让她休息,小娘子记得是谁解救的她,自然会亲近娘娘——”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瞬间大睁双目,一口血沫从口中喷出。
卫觎抽出刀,溅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粒血滴晕开,如妖如邪。
刀尖转指佘信,“还有什么?”
佘信自打陆媪供出他的那一刻,便道此生休矣!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接一个人在身边死去,肝胆似裂,不敢说,又不敢不说,鼻涕眼泪与冷汗混成了一片,“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
这都是皇后娘娘命令奴等做的,奴才也不想的,奴才当时还劝谏过娘娘,说这是伤天害理损阴骘的事……”
“我问,还有什么?”
佘信哆嗦道:“也没、没有什么……就是,就是娘娘教习小娘子学认字时,念错一字便打次手心,那尺子是软木做的,不会留痕也不会留伤。
“开始时小娘子会哭,她一哭,娘娘既不许人哄,也不给小娘子水喝,直到经历几回,小娘子知道哭哑了难受,是不该哭,便不会再哭了……“有一回,()小娘子忍不住在陛下来探望的时候哭泣,引得陛下问了娘娘一句,被娘娘遮掩了过去。
过后,娘娘两餐不给小娘子吃食,等到天黑后却让太子端着糕饼去哄人……“此后如此成习,小娘子知道了太子一来,她便不用挨罚,也不必做规矩,可以和太子殿下玩耍,太子殿下教她念书习字时,学不好也不会打她的手心,便一日比一日更喜欢亲近太子。
娘娘乐见其成……”
“不、别说,别说了……”
傅则安双目失焦地跌倒在地。
这些人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颠覆了他对皇后娘娘过去二十年的认知。
他不能理解,更不敢相信,他们口中说的,是那个每次见面都笑容甜软,乖巧听话的簪缨吗?她的听话乖巧,是这样来的吗……“不……”
傅则安双目含泪,“难道这么些年陛下不知道,太子不知道,宫内宫外竟无一人知道?你们休得凭空胡说……”
佘信惨无人色,“娘娘行事自然谨慎,自然是背着人的……太子殿下他不知晓,大司马,奴才以命作保,太子的的确确不知道,娘娘说了,这事不好告诉太子……”
原来心如蛇蝎的妇人,还知道做恶事要避着儿子吗?!
在场每一个听闻这桩秘辛的骑尉,无一不眼睛发红,无一不握紧了手中刀。
他们刀尖马背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经历过不计其数的恶战,可平生所见的人心之恶,竟都不如一个深宫妇人!
何人会对一个孩童下此狠手!
他们见过那位小娘子,其中还有人为她抬过轿子,那小小女娘,是何等娴静,何等纯良,何等如雪清白——谁想象到,她小时候经历过这么多可怕的事,她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
卫觎慢慢闭了下眼。
那时候,他尚未离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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