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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他听见温澜极轻地叫了他一声,嘴唇微微地翕动,好像想要说什么。
“我在。”
他把耳朵凑近对方唇边去细听,眼神和声音都放得越发轻柔。
然而听清对方口中话语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离开我。”
温澜说。
温澜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宿乱梦——
梦里的场景乱糟糟的。
一时是幼年时生活的南方小镇,古老的青石板路一直斜斜铺展到江岸边,两旁的小店鳞次栉比,店主的叫卖吆喝和邻里的谈话玩笑此起彼伏,一切似乎永远有着嘈杂喧嚣的人间烟火气;一时又像是当年国外那个有着如荫绿草和古老校舍的大学校园,导师讲课的声音穿透窗棂,来往的都是积极讨论着课业和项目、年轻而神采飞扬的同学;一时,又像是某个位于地下的、有着蜿蜒曲折回廊、处处都是缠绕蔓生花藤的小酒吧,穿着西式制服的服务生对他露出礼貌的微笑,悠扬乐曲的声音阵阵飘荡……
然后明仲夜出现了。
不知道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但他知道对方就在那里。
面目像是少年时的样子,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成熟男人的稳重淡定。
眉眼弯弯地笑着和他聊起什么话题,往他的手里塞上一两块甜香腻人的巧克力,然后拉着他的手往前飞快地走。
等他跟着跑得快喘不上气来时,那人却又会主动停下脚步等着他跟上,调侃或温柔地和他说上几句什么。
然后,在某个出其不意的时候,那人突然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唇。
柔软又炽热的吻。
那双有力的臂膀搂着他的腰,让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束缚在那个人温暖的怀抱里,因为突然而来的极度的快乐、惊喜而感到颤栗——他想要用力回抱住那个人,想要就此闭上眼睛,想要让自己融化般消解在对方胸口,想要永永远远地拥有这一切……
然而,下一个时刻,他总会惊醒。
那些美好的鲜花、绿草、音乐全都消失不见。
也没有明仲夜的影子。
温馨柔和的感觉也迅速消逝了。
他的面前,只有一排排黑黢黢的墓碑,上面刻着的字已经被时光模糊侵蚀,伸出手,触感则是铁一般的死寂冰凉。
面前这一个墓碑底下,父亲的骨灰盒被他亲手放进了冰冷的墓穴里面。
十分疼爱他、经常用宽大的手掌摩挲他头顶的父亲。
和他一起瞒着母亲、替他保有一些“孩子气”
的梦想和小秘密的父亲。
为了他小小的生日愿望,特地骑车去几站外的图书城给他找想要的那套课外书——那里的折扣总是比其他的小书店要多一些。
结果在半路出了车祸,命丧当场。
身边传来他母亲冷定而凉薄的话语:“现在你知道,任性是什么代价了,温澜。”
“你父亲或许不会怪你。
他这个没有出息的家伙,从来都不怪罪任何人。
也从来都顺着你,不管那对你到底有没有好处。
到死都是这样。”
“但你要记得——我对你很失望。”
“希望你永远别再让我这样失望。”
冰凉刺骨的雨滴打在他的身上。
温澜半闭上眼,失神地靠着墓碑一侧的石柱,觉得一呼一吸间冰冷的空气仿佛都让他肺部觉得刺痛——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孩童,也永远失去了“任性”
和“自得其乐”
的正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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