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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书房,闭门。
周敬面色持重,端坐于书案后的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深目如隼,目光逡巡在周妩与容与两人之间。
最后,他将视线停留在容与那双略显无神的眼睛上。
收目,周敬忽的肃厉威严道:“跪下。”
周妩肩头不禁抖了抖,爹爹没有点名,可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声是在责令自己。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对爹爹都是又敬又惧,不敢有丝毫违抗。
因母亲去世早,周妩从小没受过什么偏宠溺爱,周敬为武将出身,教方从严,不管对儿子还是女儿都做到一视同仁地严苛。
他并未续弦再娶,在两个孩子身上算是尽了心,只是他养教孩子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几乎就是套用了他治军严正的那套法子。
在这样的家教环境中,周妩最后没被养成男娃个性实属不易,尤其在十五六岁后,她细柳抽条,出落得愈发出芙蓉俏面,姝丽倾城,行止也端淑矜贵,无一错失,这叫不少京中眷妇暗中赞许,还多以她为例,去训教自家女儿。
可是只有周妩清楚,她的乖巧懂事都是自小养成的避难习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爹爹痛打手板,才不会被关进小黑屋里,面壁罚站……
她从没有怀疑过爹爹对自己的爱意,只是他过分严格威凛的面孔,的确造成了她一定的童年阴影,她性格中一部分的懦弱与逃避便来自于此,甚至,她长大后也不太敢靠近像爹爹那样,不苟言笑,精壮擅武的将军郎将。
所以后来,当她见到爹爹为自己择选的姻缘对象,正是她最最害怕的那种——不厉而威,面冷目傲的江湖武人后,她完全出于本能的抗拒,并下意识将这门婚约视作枷锁樊笼。
沈牧便在此时恰巧出现。
他递过来一把火,将她心头堆叠的干柴点燃,于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同时犯下了人生中最悔的一件错事。
周妩收回忆往昔的思绪,她默默垂下头,两步上前,提裙准备屈膝。
她认罚,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可是就在她即将跪地的瞬间,臂弯突然被人施力扶住,她侧目一愣,就看到容与拦在她身前,替她直面爹爹锐利责难的目光。
“婚仪有失,错疏在我。
是我练功心切引得反噬,这才无法如期婚成,此事与阿妩无任何干系,许是下面的人传话有误,这才导致些许误会,眼下说清,是我该向周伯父请罪。”
说完,他躬身向前,朝着周敬所坐方向,鞠躬致歉表诚。
周妩心头忽痛了下,不可抑制地鼻头泛酸。
为前世,为今生,为此刻……
周敬也明显愣了下,他满面凝重的神色稍缓,怔了片刻后,他起身站起,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把容与扶了起来。
“与儿,你眼睛不方便,先起身。”
说着,周敬又看了周妩一眼,眼神更为责怪。
此事来龙去脉如何,错在谁处,他们活过半辈子的老人,岂会轻易受只言片语的蒙骗?
最重要的是,阿妩与那沈姓探花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实际周敬早已暗中派人打听清楚,他确认阿妩的确是鬼迷了心窍,犯失大错,这才问也没问直接厉声。
即便女儿受罚他亦心疼,可惩戒不能免,只是周敬万万没有想到,眼下已经成这般难看局面,容与竟还愿意挺身出来,相护阿妩的名声。
周敬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容与肩侧,不知能说什么。
可周敬不说,容宿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向来是护犊子的,见自己徒弟被伤得瞎了眼,竟还傻傻地冒头替别人背罪,他简直一口老血直涌要往上喷。
“不是你的错你认什么认?人家心里没你,你上赶着又有什么用!”
容宿气得上头,话也说得狠,“你就算这么护她,她不是照样看不上你?人家痴心的是那翩翩俊儒的探花郎,咱们一介江湖布衣,哪配得上京城贵府的千金小姐,你痴心妄想落得个眼瞎也算得了教训,之后那一纸婚约作弃,你们二人从此便再无任何瓜葛罢!”
“师父……”
“你闭嘴!”
容与欲言,被容宿狠狠瞪了回去。
房内气氛一时凝滞,周敬自知是丞相府理亏,在旁难为地也说不上什么话。
周妩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双手攥握得紧,渐渐出了汗。
半响,她没再继续躲在容与身后,以寻护庇,而是鼓足勇气主动站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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