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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之余,新初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自己家缴农税提留的往事来。
新初隐隐约约地还记得,那还是生产队集体生产的年代,大人们到队里做活路挣工分,男的叫全劳动,一天十个工分,女的称半劳动,六到八个工分不等,由生产队长或保管员来评。
新初的父亲高中毕业就一直在外跑,也在生产队干活挣过工分。
但由于给生产队出主意办了个粉条房,专门做豌豆粉条,他还专门负责卖到三江镇,为生产队挣了些钱,因此全队会议一致同意,给他们家一头耕牛喂养,一天算六个工分,抵了父亲没有工分一大截。
后来父亲王道渠被判刑入狱,队上的豌豆粉条房还开着,生产队长王载君从小就跟王道渠跑,交情好不说,面子上也过不去,再说那头耕牛也老了,就没有收回去,工分降了点儿,一天算五个工分,才把生产队社员搁平。
一九七九年,河东乡河东坝村响应全国号召,开始搞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先是包产到小组。
新初家所住的下湾,大爷爷大婆婆是五保户不算,二爸王道顺一家、幺爸王道庆一家加上隔房的大爸王道平一家,一个院子四家人刚好组成一个小组,人均六分田、不到三分地,新初一家五口分田三亩、地近两亩。
一个小组分得一头耕牛、拌桶一个、风车一个、锄头、镰刀、扁担等生产工具若干。
那一年,新初家与队上所有家庭一样,大获丰收,除了上交公粮外,家里多分了两百多斤谷子,过了个泡和年。
第二年实行包产到户,田地按产量高低、路程远近打散了重分,亩数没有变。
而农具队里上轮按组分下来剩余多少,改为三户人一套,下湾四户就多出一户来。
母亲以为自己家三兄弟刚好三户人用一套农具,不料二妈胡小蝉嫌大嫂家缺劳动力,耕牛喂养不好,坚决闹着与上湾的搭伙去了。
新初母亲嘴上不说,心里暗暗骂了她好几回:“你个没良心的,道渠在家的时候还给你拿少了?老二结婚娶你时,穿的新衣服还是我给你缝的呢,现在就忘了本,还说是亲兄弟这个时候靠你帮一把。”
新初空了就帮母亲放牛,喂得肥溜溜的,也没有让隔房大爸王道平后悔过。
这一年,就开始交公粮,一亩交国家两百斤谷子。
新初一家三亩田每年要交六百斤上好的谷子,除了上交国家的,自己还剩两千多斤,小春地里种一季小麦,口粮算是够了。
新初父亲抓走的第二年,正是大战红五月的时候,母亲一场大病不起,等到幺爸把自己家的农活做完再过来帮着收割小麦时,麦粒已经开始发霉。
新初家从此一年粮食不够,连续三年也没有接上。
勤劳的母亲让她的包产田地也一直都没有空着,小春在田里种一季大麦,大春又在地里种了苞谷、红苕,人间杂着吃一点,主要用来喂猪。
猪卖一头的钱用来买化肥、农药、种子,还要给几个娃儿交学费,不够也就全靠那两只生蛋的老母鸡了。
开始几年,交了公粮就够抵农业税了,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后来农业税也开始逐渐增多,尤其是村上“三提”
、乡上“五统”
,越提越高,越统越多。
尽管后来从中央到地方都成立了“减轻农民负担办公室”
,年年下来清理检查,但农民负担是越减越重,有些“双劳动”
家庭都已经吃不消了,更何况母亲一个女人还拖着四个正吃长饭的孩子?
新初母亲是个共产党员,传统思想又根深蒂固,认为自古以来农民种田就要上缴皇粮国税,此乃天经地义。
虽识字不多,但农税提留上的几个汉字和数字,她却是背得滚瓜烂熟;什么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她也是弄得清清楚楚;什么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指导费、优抚费、民兵训练费、乡村公路建设费,她更是记得明明白白。
新初记忆最深的就是交公粮。
谷子收完晒干后,母亲总是要把留做交公粮的谷子多晒一天,用风车再车一遍,再用塑料袋扎紧码好,生怕水分多了,成色不好。
整个公社就只有茅滩头一个粮站,公粮收购又集中在那半个月。
每当大队通知发出,一家人天还没亮,幺爸挑一担儿,母亲背一大袋,新初和大姐背一小袋,朝粮站奔去。
一路上,男女老少,人来人往,挑的挑,背的背,抬的抬,有等级评差了骂娘的,也水分太多被退回来往回搬的。
到了粮站更是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一片嘈杂。
到了粮站,站在母亲后面的新初就看见那收粮员两只肥大的耳朵上别着香烟,手里拿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铁戳子,大声吼道:“下一个,赶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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