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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终于让佟明芳忍不住起身打开家门,骂声震天,她用尽毕生所掌握的脏话,拖着垂暮之躯,拼死维护着白家最后的脸面。
方丽珍看不过眼,从楼上下来,对着众人说了句:“再不走我报警了。”
春娣和磊子媳妇也帮忙劝走众人,白家门前才终于安宁下来。
从白日到黑夜,家里静得可怕,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叶芸来说,已成了折磨,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撕裂的疼痛一寸寸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肉,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
天完全黑下来后,磊子来白家报了声平安,叶芸在屋中听见他跟佟明芳说:“赋哥让我过来说一声,他带闻斌在外面,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担心。”
磊子走后没多久,叶芸打开了屋门,眼前的画面不断冲击着她。
家里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四个凳子,三个碎裂解体,东倒西歪的桌子勉强被佟明芳扶正,她坐在那把唯一没倒的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抖着手腕。
破碎的碗碟,砸烂的竹楼,碾扁的搪瓷杯,四分五裂的水缸,血渍和水渍流淌了一地。
亲眼看见兄弟二人争执留下的一屋狼藉,叶芸的瞳孔极具收缩,心脏被痛苦撕裂成碎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紧紧拧着的那股劲忽然松掉了,她的瞳孔逐渐涣散。
叶芸一言不发地给佟明芳下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
回过身拿起扫帚,将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扫干净,扶起东倒西歪的物件。
再拧上潮湿的抹布,跪在地上将血渍一点点擦掉。
佟明芳一天没进食了,自大早晨走半道上,闻斌突然折返,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跟着追了一路,还是没能拦住兄弟二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面,不知道是在对叶芸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
“都怪我,我当初鬼迷心窍非要把你留下来,你那会要是回去,也就不会这样了。
这事都怨我啊,我干吗留着你,我要早让你回去就好了”
叶芸越来越用劲地擦地,好不容易擦干的血渍,眼泪又湿了地面,模糊一片。
她陷入了泥沼里,思维不停沦陷,甚至觉得可能自己真如外面人所说,是个祸水吧。
兄弟两,一家子,为了她反目成仇,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从此往后,这个筒子楼,这个家,她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夜深后,家里已经恢复整洁,只不过那些破碎的终究是无法再复原了。
佟明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歇息,叶芸望着窗外的那轮残月,目光空洞而灰暗。
她就这样枯坐了整夜,天还没亮的时候,她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
如同她刚来到白家的那天晚上一样,踏着夜色,漆黑的走廊,安静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布兜将她带来这里,又再一次带着她离开。
从前二尾巷到长途汽车站的距离,是她无法寻觅的终点。
那时候她不识路,没有钱,每一条陌生的街道,每一个生疏的面孔都让她无措和害怕。
再一次走出二尾巷,抵达汽车站,买了车票,坐上最早一趟去凤水的长途汽车,她才恍然,其实这一切并没有多难。
她早就认识了路,挣够了车票,学会独自在外,只是因为还有牵挂,她才始终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走了以后,大家会不会好过一些,也许能够换来暂时的安稳。
她只知道,她必须得离开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声音,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将近两年的苦苦支撑,已经到了濒临溃败的边缘。
她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力,终会有撑不住的一天。
饶是这样,人熬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到极致,她仍然不敢轻易睡去,怕坐过了站,强撑了一路。
到了凤水后,再辗转回青溪村。
她被丢在村口时,已是傍晚,没法通知家里人来接她,只有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泥土地往家走。
层层起伏的稻田迎风摇曳,坠在半空的夕阳洒出橙红色的光,将天地渲染成无垠而温暖的景象,一路上凝重的神色逐渐缓和。
清风微徐,麦浪挥舞,她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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