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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茶水点心,冯春姐弟三人给每个菩萨都跪下磕头,至于心诚不诚,信者则诚。
不觉日落衔山,已近垂暮,冯春在灶房点起油灯,量米煮饭,油盐清炒了些面筋豆腐干芦蒿等素菜,煮了碗金针笋子汤,邀那禅师一起吃了。
巧姐儿不晓怎地仅吃了几口,便窝进阿姐怀里,蔫蔫地瞌睡起来。
冯春抱她回禅房,用温水抹把脸儿、手脚洗了,搁床上盖好被褥,拉下粗纱帐子。
夜色越发浓重,不晓何时竟淅淅沥沥落起雨来,她就着巧姐儿用过的残水盥洗,也窝进被里去,烛火照亮牅户,外头树影枝梢婆娑映乱窗纸间,摇晃摆荡瞧着倒觉凄凉可怖。
潘衍手执经卷看得直打呵欠,不一会儿鼻息深浅相闻,冯春翻来覆去睡不着,撩开帐子想把油灯吹了,忽觉有个人从窗牅前一晃而过,像是潘衍的身影。
暗忖他又要做甚,索性披衣而出,见那黑影在廊前不紧不慢地走着,她随跟在后,他顿住、闪身进了间房。
房里有光亮,传出敲打木鱼和诵经声,是月明禅师在念解念咒普渡众生。
冯春暗忖潘衍来找禅师所为何,遂耳贴牅户倾听,未有异声,便舔湿指尖戳破窗纸,凑眼朝里望去。
檀香袅袅,海碗燃一豆灯火,半明不暗。
月明禅师端坐蒲团,一面敲木鱼一面诵解念咒。
冯春扫了一圈未见有人,那潘衍去了哪里?正暗自惊疑,那灯火倒“咻”
地灭了,她眼前原该一片漆黑,却也难说。
不知何时风停雨住,一轮白月惨惨高挂,映得满堂清萋生明,一阵阴飕飕卷地风而过,她看见扇门朝外半开条缝儿,从暗处走出几条人影,慢腾腾迈过槛进到屋内。
冯春听闻野史村言,有些得道高僧会替枉死魂魄度化冤气,送他们赴黄泉通六道投生,她倒没想过能亲眼历,突如其来,恐惧暗袭入心头,欲待轻悄退去,却不经意一眼,顿时脚步再难离开。
先是个十七八小妇人,身段婀娜,容貌虽美却怯弱不胜,眉心一点红痣,唇边溢着乌紫血渍,滴滴嗒嗒淌染衣襟,俨然是阿妹长大的模样,她自称是京城工部员外郎梁通的庶女,名唤梁巧儿,嫁刑部郎中陈川次子陈唐镜为妻,因体虚不能生养,纳妾周氏,被他二人合谋下药吃毒而死,前来谛听教化好去托生。
冯春惊睁双目,浑身筛若糠抖,听得月明禅师说:“你再投生还是吃毒而死,轮回苦不堪言,只因你前世死不得其所,沦为孤魂野鬼时,犯下罪孽之事。”
那妇人哭求解渡,月明敲三下木鱼:“解铃还需系铃人,我送你回初始之初,自解其命去罢!”
言才落,又踱来一人,穿绯红麒麟饱,腰系犀角带,足踏粉底黑面官履,相貌白皙阴柔,唇角勾起笑容亦显清冷,胸插一柄短刀,周遭洇满鲜血,自称掌印太监陆琛,被长乐公主刺死,无投奔之处,特来求荐拔。
月明垂眸默诵,重叉合双手,两拇指按压成结,稍顷才道:“你历尽艰辛,逆空辄返到此寻我,是为弥补前生大错,去罢,已为你寻好肉身换魂常住。”
此时又来一人,冯春细看,顿时脸色丕变,但见他身型魁伟,披戴盔甲,不过四十年纪,却鬓角如霜,华发满生,中一白翎羽毒箭,自称大将军常燕熹,与叛军交战折于他手,托生官户权盛之子却迟迟不肯前往,只因对潘姓毒妇恨怒难舍,而无法释冤解碍,月明问他:“你若再不肯去,鸡鸣三遍将魂消魄散,沦为凡间一粒微尘矣。”
欲知他说了什么,请看下回分解!
半梦真冯春惊悸临行前准备杂多有词曰:人生一场大梦,怕回头,勾起千重万种诸多怨,水中花,镜中月,去如幻,忠良奸佞流烟一缕散。
那身中羽箭的大将军,自言是常燕熹:“需得寻那毒妇好生问个明白,何曾负她什么,要如此祸害我!”
月明叹息一声:“真非真,假非假,真非是假,假幻成真,痴缠情爱如庄生梦蝶,你又何需非得梦中求真!
去罢!
偿你夙愿就是。”
言毕那三人鞠躬还礼,瞬间恍然散去,不见影形。
忽听得鸡鸣一遍,已而又来一妇人,不过二十五年纪,上穿半新不旧的竹根青锦袄,下穿荼白罗裙,黑白夹杂的发髻特意仔细梳过,面色腊黄,虽唇上点了胭脂,但形容枯稿,看去狼狈不堪。
冯春手足冰冷如堕寒窖,看倌当那妇人是认谁,她又何神情大变,原来俨然便是前世里病死的潘莺。
月明大喝:“何方妖孽,胆敢幻化人形前来迷惑本僧?”
妇人颤颤兢兢,自称常燕熹之妾潘氏,产后涝血而死,蒙师感化,要往京城曹千户家为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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