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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定缘苦笑着摸摸后颈,“我娘亲从小便说我脖子硬,犟起来几头牛都拽不动,死顶起来能一条路走到黑。
我这脾气,也许是随我那个不知是谁的亲爹吧。”
苏荆溪若有所悟,道:“难怪我总感觉你怪怪的。
你看,从南京开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被动的,都是别人要求的,就没有自己主动想要的。
我们苏州有句话:船行无针路,四向皆逆风。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所以无论如何,都摆脱不开这种茫然。”
“你以为我不想知道吗!”
吴定缘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可我一个羊角风病患,又能如何?”
“你这个病,其实来得很蹊跷……”
一涉及医症,苏荆溪便神情认真起来,“痫病分为风、惊、痰、食、虚、虫等。
你一见火光就犯病,听起来该是惊痫之症,想必是曾经遇到过什么可怖之物,埋下了病根。”
“可我在知道自己身世前,并没犯病啊。”
苏荆溪摇摇头,道:“这可未必。
惊痫的病根千变万化,未必只有一端。
我曾见过一桩病案,病人幼时在雷雨天的稻田里猝遇一蛇,吓昏过去,醒来时全不记得。
之后,病人一切行动如常,单看见雷电或蛇都不会犯病,但四十岁那年,恰好又在雷雨天里看到房梁上一条蛇,立刻犯了惊痫。
从此之后,即便只遇到雷电或只遇到蛇,都会复发。”
“你是说,我的惊痫,非得是火光和身世之谜凑到一块,才会出事?也是小时候留下的病根?”
“这我可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你内心隐藏着一种很深的恐惧,你自己都未能觉察的恐惧。
你的一切所作所为,酗酒也罢,惊痫也罢,都是为了避开这种恐惧。”
“胡说,人怎么会害怕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
吴定缘摸摸下巴,不自然地说。
“你也许会遗忘了恐惧的细节,但绝不会遗忘那种感觉。
你仔细想想,你酗酒时真的是觉得好喝吗?还是为了换取一夜浑浑噩噩?”
面对犀利的质问,吴定缘沉默不语。
苏荆溪盯着他的眼睛,道:“讳疾忌医,这可不好。
你这个病,只有再一次去面对那种恐惧,把它击败,才能够根除——所以你到底在恐惧什么?是外头那个病佛敌吗?”
吴定缘脸色一变,道:“怎么可能!
我是打不过他,可不代表我会怕他!”
“你们吴家跟病佛敌之间,恐怕并非仇敌这么简单吧?”
她刚才在土堤上已注意到,梁兴甫要杀死吴定缘时,脸上浮现出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一种微妙的欣慰与感激。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动作与情绪,居然同时出现在一个病佛敌身上,这让苏荆溪觉得好奇。
她先前听太子提过,说吴定缘骂梁兴甫的话是“忘恩负义”
,便知道他们之间必有更深的渊源。
吴定缘无奈地摇了摇头,苏荆溪这是在诱导他一次把秘密倾吐干净啊。
不过,也好,在这个大难随时临头的狭窄空间,反而让人拥有了开口的勇气:
“永乐十八年冬,梁兴甫硬闯金陵城,先是把南城兵马司打得稀烂,然后又潜入城内搅扰四方,博得佛敌之名。
应天知府头疼至极,逼着我爹立下了军令状,半个月之内要把他擒住。
我爹动用了大批差役,还请了很多江湖上的硬手,却一无所获。
“当时我不服气,一直也在暗中查访,但跟官府的查法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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