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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定缘半是狼狈、半是恼火地分辩道,“我见你落水的那一刻,脑子里一下子完全空白,什么身世、复仇、白莲教、铁家,那些纠结的事统统都忘了,就连看向太子都忘了头疼。
因为那一刻,我只想把你救出来,就这一件事,没别的,心无旁茅。”
“是心无旁骛。”
“哦,心无旁骛……我第一次发现,当有了一个无论如何也要达到的目标,所有的烦心事便都消失了。
没有犹豫,不再思前想后,发起狠,咬碎牙一门心思去做,旁的都不重要——我之前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苏荆溪看着这个笨拙的男人,发现他变了。
从前的吴定缘即使如此想,也只会冷着脸故意说些惹人厌的话,他性格执拗畏怯,绝不会把心事坦坦荡荡表露出来。
可船上那一跳,仿佛将他心中的某道枷锁给打开了。
“那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苏荆溪饶有兴趣地问。
“我不想你死掉。”
这么直白的回答,反倒让苏荆溪面色微红。
她目光游移,无意中看到吴定缘的手里,似乎紧攥着一束墨纸,那纸两面都是字。
苏荆溪越看越眼熟,忽然蛾眉一挑,这不是在大纱帽巷宅子时吴定缘写的供状吗?
苏荆溪记得很清楚。
当时他抓到自己,要录供状又懒得找纸,就直接把她的字帖翻了一面直接用。
所以那供状一面是一丝不苟的柳体晏词,另一面却是笔迹拙劣的公门笔录。
“你大半夜站在船头捏着它,是不是张侯找我有什么事?”
苏荆溪眼睛一眯。
吴定缘赶紧解释:“这供状是于谦一直带在身上的。
刚才张泉找到我,拿着它问了我几个问题。
问完他把供状给了我,我就直接出来了。”
“关于我的问题吗?”
“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之前抓你的具体过程。”
吴定缘说到这里,摸摸鼻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好了,锦湖的事我可一句没说。”
“没关系,那件事我已跟太子那边坦白了。”
苏荆溪淡淡道。
吴定缘一怔,没想到她就这么坦白了,旋即松了一口气:“那敢情好。
张泉问的问题啊,我可实在答不上来。
比如他问我供状背面那首破……破玩意是谁写的,我哪儿知道啊。”
苏荆溪不由得笑出声来:“那叫《破阵子》,是曲牌名,是宋代的一个词人晏几道的手笔。
我很喜欢这首词,没事就抄一抄——倒让张侯多心了。”
“这词讲什么的?”
苏荆溪展开那团纸,曼声吟道:“柳下笙歌庭院,花间姊妹秋千。
记得春楼当日事,写向红窗夜月前。
凭谁寄小莲?绛蜡等闲陪泪,吴蚕到了缠绵。
绿鬓能供多少恨,未肯无情比断弦。
今年老去年。”
念到后来,她的声音似乎失去了往常的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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