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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世上,她自负是最了解他的人。
果不其然,翌日下午,这场雪还来不及停歇,延兴门外就传来了三镇节度使裴临无约而至,直抵长安的消息。
京中是否会因此掀起新的风波,姜锦无从得知,也并不挂心。
她在屋中升了一盏小火炉,和凌霄一起吃上了热腾腾的锅子。
羊肉性子发散,姜锦本不适合吃,可是她的身子早就破败到了没有办法更差劲的地步,而她更是自知自己大限将至,已经不在乎这些忌讳了。
若是之前,凌霄也会劝一劝。
可她随侍姜锦身边,如何能不知她最近睡得越来越长,醒得越来越少,精气神更是与日稀薄……
凌霄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两人默契地都不提姜锦的身体状况,只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从热气里抢肉吃。
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冬日下午。
第二盘羊肉刚下锅,内院外忽有一阵轰隆的脚步声传来。
姜锦微微有些讶异,还来不及搁下筷子,脚步声便已逼近,紧接着,挡风的门帘被人大剌剌地掀开,有人大步闯了进来。
她还没转身,便猜到来人是谁。
姜锦放下筷子,莞尔道:“裴节度。”
她名义上的、也是实际上的丈夫,一身甲胄还来不及卸,正风尘仆仆地站在距她不过几步远的地方。
他居然先回的裴府。
姜锦不动声色地谢绝了凌霄搀扶她的手,略显迟缓但坚定地站了起来。
她坦然迎向裴临那双杀场淬炼出来的眼睛,泰然自若地迎接着他逡巡的目光。
她同样也在审视他。
这么久没见,她就像枯败在陶土盆里的花,一点点从根上开始烂掉。
他却一如往昔,哪怕现在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也依旧看得出当年掷果盈车的少将军风采。
不,不只是看得出当年风采,他如今的气度甚至更胜从前。
实在是……太可恶了。
姜锦蹙了蹙眉。
对视良久,裴临才终于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他似乎是为眼前人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才顾得上草率地摘下积了不少雪在上头的头盔,露出里面被压得乌七八糟的发髻。
裴临的视线定格在那几盘子切得薄薄的羊肉上,顿了顿,冷然开口道:“少食发物。”
回来不问好不寒暄,上来就是教训,凌霄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若不是姜锦及时发觉,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怕登时就要与裴临吵嚷起来。
姜锦好脾气地道:“不吃就不吃吧。
凌霄,你先下去。
裴节度难得回来,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说。”
裴临眉峰微挑,“姜锦,按你的脾性,我以为你会与我大吵一架。”
姜锦从前确实是个暴脾气,只不过心气从来不是凭空产生,要有依傍的底气才可以。
从前姜锦的底气便是自己的本事,可是如今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早就变得沉闷了。
裴临如此直接地戳她伤疤,姜锦也还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孩子意气罢了。
裴节度事务杂冗,回长安还先来看我,我闹什么?”
无人瞧见宽大的袖摆下,她的指尖将掌心几乎掐出血来,才勉力站住,说完这一长串。
听她呼吸均匀,还能头头是道的说话,裴临心下稍安,想到之前快马来报夫人情形不太好,他忽生感叹:“姜锦,你变得……有些不像你了。”
话音沉重,就像是在惋惜美人白头、英雄迟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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