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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内没有点灯,惺忪的月光映了进来,他伸出手,凭借本能摸索出一张空白的信笺,低下头,笔尖颤抖。
别后数月,不曾于梦中见过她哪怕一面。
撰写家信的频率,也终于从数日一封,变成了日日都要动笔,想起就要动笔。
浸润了笔墨的纸笺早堆叠成厚厚一摞,想来就是垫四个桌角也绰绰有余,只是怎么也再寄不出去。
杂糅积攒的毒素太多,似乎终于要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好在裴临十分能忍,即便有刀在剜他心口,翌日,他依旧可以撑起这幅身躯,去波澜不惊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眼下当真是设身处地了,裴临忍不住想,最后的时候,这样的痛苦,一定也都出现在她的身上了。
他没能护她周全。
——
整整过去了九个月,又是一年冬雪至。
鸿雁托书不得,梦中亦难相见。
白日里,裴临如常出现在军营、出现在中军帐议事堂,到了夜间,他会静静地踏进寝道,守在她的棺椁前。
夜晚的冷风静悄悄,有不速之客横剑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是凌霄。
她并没有如姜锦所愿,去军中施展抱负的打算。
裴临目光下移,落在她手握的剑柄之上。
这是姜锦的剑。
凌霄的声音甚至称得上心平气和,她静静道:“这把剑许久未曾出鞘了,自入了长安以后,它和它的主人一样,被荒废许久。”
不掺假也不作伪的一句话。
“用她的剑,”
裴临闭上了眼,引颈就戮,“替她报仇,了结我的性命,是个好主意。”
凌霄垂眸,看着自己握在剑柄上的五指渐次松开又渐次合拢。
她用气声道:“不,我只要你真刀真枪地和她打一场。”
这不是一个问询的语气,话音未落,锐不可当的剑锋已然裹挟剑意席卷而来,裴临蓦然掀起眼皮,反手攥住了他的剑柄。
夜风中,两柄好剑缠斗在了一处,就像被火烧成一团灰烬的两棵参天大树,扬起的尘烟里早分不清你我。
凌霄动了真格,而裴临似乎也明了了她是在
做什么。
是姜锦的剑,是姜锦惯用的剑招。
她跨越了时间的阻隔,来和他针尖对麦芒地打上这一场,以解心头愤懑。
凌霄在替她泄愤。
这场比斗,若非经历了这九个月,凌霄其实很难占得上风。
过去的年月里,她和姜锦一样囿于家宅,缺少真实的历炼,而裴临却一直在真正的战场上搏命见分晓。
可如今,他身中剧毒,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几个月来料理军务已是极限,他也很久没有力气拔剑出鞘了。
即便如此,两人也依旧打了个有来有回。
凌霄咬紧牙关发了狠,她今天打定主意要撕下他一块血肉来,竟是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了,用上了不要命的打法。
终于还是见了分晓。
她的剑被送入他的左肩,金属与骨骼在皮肉中相碰,发出令人胆寒的声响。
凌霄闭上眼,收了剑,捂着自己的肋下,单手撑地缓缓蹲下。
短暂的交汇里,她也受了内伤。
几息之间,凌霄已然再站了起来,她冷漠地看了一眼裴临,将染着他鲜血的剑重新送入剑鞘,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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