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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宝云举起手,拦在胸腹之间。
虽然傅长松没用上多少力气,但对宝云来说,这印在手臂上的一脚,还是如铁锤般沉重。
她痛苦地弯下腰,整个上半身缩起来,仿佛紧紧抱着看不见的贵重物件。
桥灯微光闪烁,像不甘入眠的眼睛,徒劳地想看清桥下父女俩。
除了他们,这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安静自如。
傅宝云站直了。
她觉得,上次在灵堂动手,是一时头脑发热。
但这几天,她想通了,生活以压倒性的荒谬恶毒说服了她,迫使她认同,有的人生不值得珍重。
她失去了去爱、去同情、去斥责的愿望,就好像足以冲毁城镇的雨云已经把天空完全抹黑,她却只能跻身母亲遗留的一片小小蛋壳之下,巨大的虚无感替代了仅存的安全感。
她以刀刺向父亲,——这次不是出于激情而是清晰的自我意志,——是她的求雨仪式,她急切盼望暴雨冲毁一切,把她的世界归为淤泥。
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无力的小泥人。
傅长松狼狈地借助臀部和脚掌后退,背后湿了一片,是恐惧的汗水混合着无知的鲜血。
他挣扎数次,终于爬起来,转身逃跑,但脚尖卡进石缝,扑倒在河床底部。
傅宝云能看清父亲背上的血,就在背脊中右侧。
她没有丝毫胆怯或者陌生感,因为她决心已定。
她的自我意志像煤油灯罩之下一缕摇摆的火光,她越坚决,灯罩之外的世界就越暗淡,她也就越无法逃离。
突然间,有仿佛经过层层过滤的微弱声音,在遮盖住傅宝云的玻璃罩之间回响。
声音重复了数次,变得愈加清晰,就叩响在耳边。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
有人碰触她的手背,但不是父亲。
一种苏醒和觉察同时发生,迷雾朝四面敞开,傅宝云看见自己膝盖压在父亲胸膛上,左手紧捏他的领子,右手中的匕首贴着他的脖颈。
刀刃几乎横置,这让傅长松面色惨白的头颅,像是已经永恒凝固在银色盘子之上的首级。
有两只手,紧握傅宝云的右腕,把它拉向侧面。
“宝云,”
跪在旁边的谭嘉烁说,“你松手,好吗。”
她之前在旁叫了几次住手,宝云毫无反应,就在她眼前,用膝盖压住傅长松。
反复呼唤之后,谭嘉烁摇晃宝云的手腕,并未感受到试图挣脱的反作用力,只是手指仍然紧紧攥住刀柄,像肉身和凶器焊接在了一起。
傅宝云把头转向谭嘉烁,却避开其眼神。
“你怎么在这?”
“你忘了吗?是你让我把事情告诉我爸,然后我跟着他来的。”
“谭怀胜也在?”
“他不知道我跟踪他,应该已经走了。
先别说这个了,把刀给我。
你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思绪已几乎和现实隔离的傅宝云,确乎是忘了自己和谭嘉烁的约定。
为了确保赵敬义和傅长松决裂,在确定和李咏兰合作之后,她做了三件事。
她假装绑架李咏兰;把照片一事透露给傅长松,同时隐瞒了是谁拍摄并且把它们送进蒋蕾病房,加深父亲对团伙内部的猜疑,以及让谭怀胜知道她父亲和赵敬义的关系。
当初傅长松刚出狱,对外界毫无威胁,谭怀胜就不厌其烦地找他麻烦,而如今更不会容忍傅长松和他生意上的最大敌人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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