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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大雨。
天穹仿佛被撞开了一个大口子,天河倾泻而下,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淹没了整个天地。
吴定缘用右手按住雨笠,左手艰难地控制着马匹缓缓前行。
习惯了江南连绵不绝的细雨,他面对北方这种突如其来的宏壮豪雨,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幸运的是,他们选择的这一条路,是当年永乐修北京城时开拓的走料道。
当时从南方运来许多大木、大石,漕河无法承载,就专修了一条通向京城的硬土宽路。
路面被夯得极为硬实,十几年下来仍旧光秃秃的,连杂草都不生一根。
即使是在今天这种程度的大雨中,它也保持着适当的硬度,不致沦为泥泞。
那些急着赶路的人,无论速度如何,至少还能在雨中前行。
“你说的接头人,就住这附近吗?”
吴定缘扯开嗓子喊,雨滴打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昨叶何同样喊回来:“不远。
咱们已经进入大兴地界,只要沿着走料道一直向北就对了。”
“这场遭瘟的雨……”
吴定缘恼怒地低声嘟囔了一句。
现在是六月初一的未时,他们沿途换马不换人,只用了一天半时间便从沧州赶至大兴,可谓神速至极。
大兴隶属于顺天府,是京城最南边的一个依郭京县。
若非突遭大雨,本来他们这会儿已经抵达京城。
吴定缘有些焦虑地用手抹下一把雨水,眯起眼睛,试图看透这重重的雨帘,把那座牵扯了无数人命运的大城收入眼底。
可惜前方水汽茫茫,除了那一条蜿蜒向远方延伸的大路,什么都看不清。
“掌教莫急,北方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咱们只管赶路便是,不远了。”
吴定缘“嗯”
了一声,按下心中烦躁,一抖缰绳,催动着胯下不情愿的畜生继续前行。
果然如昨叶何所言,不到半个时辰,雨势敛然收起。
只是天空中的铅云依旧密布,不知何时还会再次发作。
他们沿着走料道走了约莫二十几里,终于在道旁看到了一个小村落,旁边立着一座歪歪斜斜的石碑,上头写着“半边店”
三字。
这村子和寻常村落不太一样,几乎没有棚顶或瓦顶的硬山顶,全是平顶长阔的土黄色厢房,一排排鳞次栉比,摆放得十分密集规整——与其说是聚落,更像是一处大库房。
这些厢房冲大路的一边都支起摊棚、挂着幌子,无论酒肆、茶铺、车马、郎中应有尽有,只是简陋得很。
昨叶何告诉吴定缘,这里本是走料道上的一处转运场。
后来京城大建结束,驻场的役夫、库夫和他们的家属便长住下来,占了库房为家,形成一个傍道而设的村落。
库房当道的一半,拿来开店接待往来客商,另外一半则用来住人。
久而久之,便有了半边店的名号。
本来大雨倾盆,店家早早收了摊闭了户。
雨一住,只听门板乒乓作响,各家以极快的速度支起阁窗,把幌子又重新挂起来。
没一会儿工夫,路边又变得和晴天一样热闹,简直比雨后的蘑菇铺得还快。
昨叶何看来是经常前往此地,驾轻就熟。
她听也不听那些店家的吆喝,径直走到一处周记车马店。
一进店里,吴定缘便注意到,墙上的神龛里搁着一尊端坐白莲台上的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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