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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七日一大早,卯时牌子刚响,济南城里一半的百姓便扶老携幼,离开了家门。
他们或步行,或赶着驴骡牛车,或乘诸色轿子,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北的大明湖而去。
济南府城的地势南高北低,城内的七十二口名泉碎珠泻玉、日夜喷涌,七十二道水波顺着地势汇至城北,形成一片广阔的湖泊。
这一片水域,在唐代叫作“莲子湖”
,宋名“四望湖”
,金代才开始用“大明湖”
这个称谓。
大明湖水域辽阔,亭堤相连,乃是济南府最负盛名的景致,风光冠绝齐鲁。
可在今天,济南百姓们却没在其他任何景点驻足,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聚拢到了湖畔东南的一处六角亭子附近。
这座亭子叫作“天心水面”
,乃是前元大诗人虞集所建。
他寓居济南之时,就住在大明湖畔。
虞集好雅,在湖中填出一块旱地,上起一亭,用了宋儒邵雍的诗句“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命名为天心水面亭。
以“天心水面”
亭为,是一连串伸入湖心的曲折半岛,皆是人工壅堆而成,造型各异,直到东侧曾堤而止。
这一带湖畔垂柳成荫,绿绦蓬茸,杨柳之间还夹杂着许多黄栌,一开花便是满树絮绒,有若烟气缭绕,再配合起云蒸霞蔚的湖面,宛若仙境一般。
这座六角亭并不算大,所以赶来此处的济南居民们,沿着亭子站满了两侧的湖岸。
放眼望去,整个大明湖东南一带的湖畔仿佛镶了一道黑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即使是初露峥嵘的炎炎夏日,也阻挡不了这些百姓的热情。
“小抹子,你可知道,今日这么多人聚到大明湖,是个什么日子?”
唐赛儿问。
她正盘腿坐在一辆独枣木车上,捻着一串木珠子。
佛母今天穿着一件缀补丁的小褂,头包旧巾,活脱脱一个吃斋信佛的老太太,在汹涌的人潮中毫不起眼。
为她推车的是梁兴甫,那个变态难得收敛起凶焰,弓着腰,低头默默地握着两边车把。
“不知道。”
“你一点都不好奇?”
“五月初五端午早过了,六月初六天贶节还没到。
济南人自己搞的庙会,我一个金陵人非得知道不可吗?”
吴定缘语气生硬。
唐赛儿呵呵一笑,袖手往附近一扫:“你瞧瞧周围,他们和平日有何不同?”
吴定缘其实早注意到了。
大明湖畔的这些百姓,无论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一截柳枝,长短与观音玉净瓶里插的那根仿佛。
就连跟在木车后头的昨叶何和吴玉露,也各自在手里拿了一根。
昨叶何还买了酸枣粉、莲子糕、饴糖卷什么的小吃,和吴玉露吃得不亦乐乎。
不少人挤不进天心水面亭,便把柳枝插在路边泥土里,然后跪下叩头。
他们走去湖区这一路,路边密密麻麻插满了长短不一的柳枝,如同扎起了几道柳条篱笆似的。
吴定缘暗暗纳罕,插柳条按说是清明习俗,怎么济南五月底才开始拜?难道是在祭奠什么人?
他还注意到,人群中夹杂了不少白莲信众,见到有人跪拜便上前低声诵经,趁机拉人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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