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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谦甚至考虑,干脆撺掇太子给她封个太医院的官职——皇上总不能娶个太医吧?
不过目下有一件事,比苏荆溪更让于谦担心。
他一路上唉声叹气,深为太子沉迷斗虫而忧虑。
玩物丧志,恬嬉误国,长此以往,大明可如何是好?这些话他不好当着太子面讲,便把苏荆溪当成了倾诉对象。
苏荆溪在后面一直保持缄默,似乎毫无兴趣。
如果于谦稍稍注意对方被暮色遮掩的面孔,就会发现她的眼神并不涣散,始终在认真聆听。
这是苏荆溪的职业习惯,她从来不漏过任何言语细节。
于谦喋喋不休地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太子斗虫时这么热衷,居然还跟那管事聊得入港,民间若效仿成风,得引起多大乱子。”
两头骡子本来还偶尔嘶鸣几声,后来都不吭声了,只有于谦的大嗓门在小路上回荡。
苏荆溪突然打断他的话:“等一下……你说离开赌棚之后,太子和那位汪管事谈得十分投机?”
“是啊,哪怕太子找我谈谈经义也好,他却跟市井之徒聊起斗虫,汉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我看……”
“他们两个怎么聊的?”
于谦的记忆力绝佳,一言一句都复述得清清楚楚。
苏荆溪听完,眉头微拧:“这个汪管事有问题。”
“嗯?”
“他这段聊天里藏了不少话术,不动声色间,把咱们的真实情形都套出来了,太子还不自知。”
于谦一怔,他可没往这上头想。
苏荆溪说:“你看,他问太子身边可有斗虫同好,过笼平时谁管,这是在探问同行者有几人,是男是女;又问是否初到瓜洲,可有车马接送,这是试探我们在本地是否有熟人;尤其是他还不经意提及是住水驿还是民旅,这是看我们有无官府的关系。”
“他要帮咱们弄荐书,自然得先问清楚底细吧。”
于谦不以为意道。
苏荆溪摇摇头,道:“民女行医多年,深知人性难掩。
刚才那番对谈,单独把每个问题拉出来,无甚可疑。
连缀在一块,却感觉他是在反复确认我们在瓜洲既无人际联系,也没官员庇护,这可不像是写荐书的人需要知道的,更像是……”
“更像是贼人动手前的确认?”
于谦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今天被脚行的人差点谋财害命,也是同样套路。
苏荆溪点头道:“也许是民女多心,但太子身份特殊,还是谨慎些好。”
“有吴定缘在,应该不会出事吧。”
于谦嘴上宽慰着自己,手里却连连催动胯下骡子,让这头畜生加快脚程。
他们赶了一阵路,前方看到一个三岔路口。
路口右侧立着两棵躯干虬然的老槐树,旁边立着一块石碑,大意是说此树乃是隋炀帝杨广手植云云,假得一塌糊涂。
按照汪管事的指点,这个老槐树路口,是四里铺通向邗西别业的必经之路。
一看到槐树,向右再沿江边前行数里即至。
于谦停下略略分辨了一下方向,正要赶着骡子往前走,忽然后头传来一阵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车夫远远吆喝让路。
他一回头,看到一辆双辕马车从后头疾驰而来。
辕马拖着的是一顶雕木厢轿,上盖笠檐,外覆薄纱,既遮阳又透气,这是江北人在夏初最喜欢的乘物。
那轮毂上还箍着一圈铁皮,滚动起来隆隆如雷。
骡子受过训练,不待骑者下令,便自动朝路边让去。
可于谦心中着急,拿鞭子催着骡子加快速度,想抢先过去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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