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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从前总告诉他,说草原穹顶开阔、碧草一望无际,到夜里天幕浩瀚、星汉灿烂,是放眼整个中原都没有的美景。
而且草原上有软绵绵的大白羊、高骏的枣红马,还有自由自在的北雁、无拘无束的银翅鸿鹄。
从前顾承宴只当娘是哄他呢,但现在看着面前憨直的“胖铁柱”
,却忽然觉得——
草原果然是个好地方。
“怎么啦,”
特木尔巴根挠挠头,“您笑什么?”
“没……”
顾承宴肩膀抖动,抬手轻轻拭去眼角憋出的泪,“是个好名字,你喜欢就好。”
听他这么说,特木尔巴根……或者说铁柱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那我给车门放下来了,草原上风大,待会儿扑着您。”
顾承宴点点头,放任自己靠倒在车壁上。
他其实早就撑不住了,内劲溃散让他浑身乏力、沉疴反复,身上又痛又冷,好似被人反复推入冰窟。
而且和皇帝、朝臣们勾心斗角也极费神,他实在疲惫不堪。
然而阖眸等了半晌,却没听见车门合上的声音。
——戎狄的这种厢车又称哈尔钦车,常制有牛、马、驴三种,往往是一车多用,能做战车、能堆柴薪,还能拉女眷、衣物,佛龛、经卷和香烛。
车子三面封闭,唯有前面有扇往上推开的支摘门,两侧和后厢壁都用整块的桦木板拼合,仅在靠近车顶的位置留出透气窄窗。
顾承宴重重喘了一口气,用力撑开眼皮,想看看这位使节到底在磨蹭什么。
结果视线正好撞在一张厚实的羊皮裘上,蓬松柔软的长绒毛遮去铁柱半张脸。
车厢内光线昏暗,但顾承宴还是看清了他弯下的双眼,明亮干净好像没被世俗侵染过。
“那、那个……”
铁柱有些尴尬,“我想着车内简陋,怕您磕着碰着。
这皮子是从我去年猎得一头黄羊剥的,昨儿才晒过,好干净、没味道、暖和的。”
他略带赧色地给那皮裘推进车厢,又掏掏身后,“还有您的东西,刚才都给您拿忘了。”
——是顾承宴的随身衣物和药匣。
见顾承宴没动,铁柱就自己在车厢中找了块地儿帮他码放好:
“有吩咐您尽管叫我,我驾车稳,您要累了,就睡着歇歇。
打这儿回王庭,少说要走三天呢!”
顾承宴摸着那羊皮裘,虽听得王庭二字心中涌出千般问,但身体还是抵不过疲乏、靠着车壁没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再醒来,已是这一日的深夜。
月上中天,疏星横斜。
顾承宴是被冻醒的,铁柱没诓他,草原上的夜真比数九寒天还凉。
他还躺在车厢里,透过车板缝隙能勉强看见外面升有许多篝火,听声音还挺热闹——有弹有唱、有歌有舞。
除了那条羊皮裘,身上还被添了件带绒领的毛毡衣,脑后也不知何时被人塞了个软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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