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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出身于北境荀氏的伧荒蛮将,他知晓,在南人,尤其是在各大世家、名门清流的眼中,自己为人所不耻,倘若不是天下大乱遭逢乱世,他这辈子也休想染指杭氏嫡女一根手指头。
岳丈家也是作如此想的。
仓皇嫁女,是情形迫于无奈,无计可施。
但私心里,他们还是瞧不起他这个三代之上出身低贱的伧夫。
可荀野呢,毕竟也是一个有点骄傲的男人,越是遭人鄙夷和非议,便往往越是想要证明一些什么,王于关中,一统中原,也算是争一口气了。
“当时天下大乱,反王割据,势力盘根错节,远比今日的形势更加复杂,归宁的路不太平。
我与夫人又是新婚,我实在不舍得送夫人回零州,本该归宁的日期一拖再拖,请夫人见谅。”
这只是其一。
杭锦书猜到更深的一层,他打下鹤鸣山,距离长安便又更近了一步,最后的威胁便是南魏。
这必定是一场死战,连荀野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此时将她送回零州自是最好的时机。
没想到他已经考虑这么久了。
想到三年不得与亲人团聚,杭锦书的一颗心被荀野的这一决定高高地拱起,漫过一片激荡的暖流,忍不住眼眶沁出了潮热。
再看荀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形容粗犷、又不爱洁,满身虬结可怖的肌肉,总是野蛮好色的男人,也顺眼了几分,甚至连他脸上挂着的伤,也瞧着有一两分的滑稽。
杭锦书险些没忍住笑出来,拿起绢帕轻轻揩拭干净了手指,好意地问候道:“夫君脸上的伤还疼么?”
荀野得了这句关怀,差点觉得死无遗憾了,可是面子上没完全过去,下颌角绷得极紧,沉眉道:“夫人放心,些许小伤而已,不足挂齿,三两日便痊愈了。”
杭锦书声线轻柔:“夫君在成聂那处吃了苦头么?”
让夫人关怀自己的伤势是好事,但若让夫人怀疑自己的能力那就是弄巧成拙了,荀野朗声道:“绝无可能,成贼并非是我的对手,他的腿都被我废了一条。”
听起来还是成聂伤得更惨重一些,可既是如此,“夫君勇武过人,妾不疑心,但既实力悬殊,夫君又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被成聂打中了脸,伤得这般厉害?”
这就算厉害了?荀野摸了一下自己的颧骨,轻“嘶”
一声,确有些疼。
他要强地咬紧牙根,不肯再发出丁点声响。
再想起自己是如何被成聂激得分神,导致硬生生挨了这一拳的,他就着油灯,往杭锦书的身上轻轻地瞥了一眼。
杭锦书被他看得莫名,甚至从荀野眼神里品出了一缕淡淡的幽怨。
但愿是错觉,她居然从这个人高马大、铜浇铁铸的男人身上,看出幽怨来,就像个被遗弃的少女在埋怨她负心薄幸的郎君一般。
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好重一项不白之冤。
杭锦书被他瞧得心里起褶,别扭至极,忍不住道:“想来是马有失蹄,善战如夫君者,也有一着不慎的时候。”
荀野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些什么。
杭锦书已勾起了嘴角,想到即刻能与家人团聚,她就忍不住心头雀跃,摆了摆手道:“时辰要晚了,夫君受了伤,还请早些安置,妾去写家书了。”
说完要走,她又疑惑地退回两步,“帛书在夫君手中,那妾的信鸽如今安在?”
荀野不大忍心地告诉她:“大概被成聂烤去吃了吧。”
信鸽是从娘家带出来的,这几年来,她一直借此与父母联络,听说爱鸽被烤了吃,连杭锦书都忍不住要啐骂一口:“成贼可恨,夫君真该打他桃花满天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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