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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罹已经下了车,驴车上面还垫着层厚重的褥子,李沧甲把人放下,又自屋中将被褥抱了出来盖在宋山身上才驾上驴车往乡道驶去。
途经他家小院时,他去取了家中所有银钱才又上了车。
宋山腿间还在往外渗血,他不敢行驶太快,见宋罹已经停止了哭泣,方才问道:“你说张叔送爹回来的?”
宋罹点头,声音都有些沙哑,“爹原在家时就算好了近两日回家,张叔也说昨儿傍晚他们就结了工,因着路远便想着歇息一日今日回来,哪里想到半道山坡突然滚下一块巨石,爹爹避无可避整条腿都被压了去,张叔因走累了歇着喝水堪堪避过,可爹……”
他鼻子一酸,又呜咽着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抽泣着继续说:“宋叔说主家工钱月底才能结,两个汉子身无分文,去了医馆人家看见这般伤势,人又面色惨白昏迷不醒,竟将人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语气都有些急促,恨声道,“枉他那医馆还挂着几个药葫芦,竟如此污了悬壶济世的美名!”
李沧甲胸中也生出一股愤意来,却没接话,只发出声长长的叹息以作掩饰。
小少年哭了这许久,他怕自己一打岔,宋罹再也绷不住哭晕了过去。
此后路途两个时辰,二人谁都未再说话,只寂静山路上驴车跑动的哒哒声,和宋罹不时的抽泣声拼凑成一曲悲痛难隐的凄然长歌。
彼时午时刚过,医馆正是打烊用膳之时,李沧甲背着人就进了屋,呼到,“救命啊大夫!”
一旁药童正要呵斥,就见内间走出个年逾古稀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他显是正在用饭,嘴角还带着油渍,此时却未顾及,只问:“是何情况?”
小童没了办法,领着人去了里间,将人从李沧甲背上帮着放上板床,当下没了褥子遮身,宋山浑身染血的模样显然惊了小童一跳,待看清其血肉模糊的右腿时,俨然不忍,转头小声叫道:“师父……”
老大夫瞪他一眼,“跟着学了这么久竟无一点长进,去取银针和纱布来。”
话罢他坐在床边探了探宋山鼻息,然后才执起宋山的手开始把脉。
其间老人神情肃穆,或沉吟或拧眉,看得李沧甲和宋罹一阵心惊肉跳,约莫半刻钟后,老大夫才接过早已侯立一旁小童手中的银针,“把裤腿剪下。”
小童照做,李沧甲这才看清宋山伤情的真面目,他强忍着心间的翻涌仔细看过,骨头都无甚完好,还能保住?
果然,就听老大夫道:“现下我要给他施针,而后断腿你们可有准备?”
宋罹已经泣不成声,李沧甲点头做下决定,“有劳大夫了。”
而后李沧甲二人便被请出了里屋,宋余小脸儿煞白,一出内间竟是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李沧甲只能同另一位守着铺子的小童要了碗水递给他,又要了木灰和扫帚清理铺中的秽物。
等清扫完毕,就见宋罹正默默抹着眼泪一脸的内疚,李沧甲叹口气,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啊!
两人心中焦急,此时坐在堂中大气也不敢出,等听到宋山突如其来的嘶吼,李沧甲手掌骤然一紧,旁边小孩儿正紧紧攥着他的手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往下掉,李沧甲心口一酸,揽过他的肩背,“没事没事,想哭便哭吧。”
宋罹果然又小声哭了起来,等到里间没了声儿,宋罹才小声开口:“我平日不哭的,继母打我骂我不给我吃饭我都不曾哭过,哥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一直记着……”
“可是……”
宋余抬起眼,“可是我还是想哭……我以为爹爹不管我和哥哥,我还恨过他来着,可是到今日,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恨他,我也不想他死,我……我还是有一点想着他的。”
他说得断断续续,李沧甲听得心疼,若是阿余知晓……会不会也是这般?
他胸口蓦地有些憋不过气,深吸口气方才安慰,“没事的,爹会好好的。”
“嗯!”
宋罹答得肯定,“我知道的!”
时间缓缓而过,就在李沧甲如坐针毡之际,门吱呀一声,书童手把着门框看向二人,“师父叫你们进来。”
宋山还在昏睡着,先时的痛呼俨然是被刺激后清醒的昙花一现,老大夫浑身似水打过一般须发皆湿,起身之际竟有些摇摇欲坠,药童一把搀住,焦急道:“师父,先去沐浴更衣再来交代吧。”
大夫欲再说,李沧甲见其状态着实不好,又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他心中担忧起身拱手道:“我岳丈既已情况暂稳,您老人家还是听了徒弟所言沐浴更衣吧,这般天气寒凉恐染了风寒。”
大夫缓了缓方才的晕眩,施针断骨耗神费力,他现在着实无力,此般听病患亲人这般知理,面上带了些笑意,吩咐道:“如此你仔细看顾着,留意他伤口情况,若伤口渗出太多血来,第一时间告知于我。”
“晚生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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