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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伦回到月湖的府邸已是掌灯时分。
方家除了节庆或是生辰,日常并不聚在一起吃饭,三个小厨房轮番给各房供应膳食。
他急匆匆走到堂前,开阔的客厅里亮着电灯,留声机里播放着西洋乐曲,方颖琳带着阿良和方学群的几个护卫,正在学跳交谊舞。
交谊舞的风潮渐渐从沪城刮到了月城。
看到方绍伦进来,方颖琳高兴的跑上来拉他手,“大哥你可算回来了,快来教我跳舞,他们都说你跳得最好。”
她碰触到方绍伦的指尖,却被闪电般甩脱了手。
方绍伦一脸尴尬,连忙找补,“呃,我刚逛公园来着,淋了点雨,先上去洗个澡。
阿良,帮我拎两桶热水上来。”
他三两步踏上楼梯,又扬声叫孙妈妈,“姆妈,帮我下碗鸡丝汤面。”
一进房间,先跑到浴室洗手,香胰子打了两遍,清水冲干净,再凑到鼻尖闻一闻,那股子腥膻之气仿若挥之不去,亏得张三还一根根手指嘬弄了个遍……
他忍不住盖住眉眼,不敢看镜中人的脸色。
阿良“咚咚”
的敲门,他和一个护卫一人拎了两桶热水上来,倒到浴桶里,再打开冷水管,调和匀了,龇着牙催促他,“大少爷您可快着点吧,四小姐还等您教跳舞哩。”
方绍伦把他赶出去,颓然的往床上一趴,忍不住伸手捶了两下枕头。
他今天真是昏了头了,怎么就中了张三的蛊呢?竟然真帮他……
而且在他得寸进尺将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居然也没有拒绝……
许是天色太过昏暗,屋外雨声又太过缠绵,纱帐掩映的厢房里栀子茉莉的香气格外熏人,他们躲在寂静无人的角落相互把玩着某个神奇的物件……
方绍伦的脑海里闪过一些童年时期的画面,也是这样相似的场景,好像是某个微雨的午后,他俩在田野里疯玩,挤蹭在垛起来的秸秆堆中,他掏出来给张三看,“为什么我的比你的小?”
张三笑嘻嘻的,“给我摸摸吧,摸着摸着就变大了……”
方绍伦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叹了口气,起身脱了衣服浸入浴桶中。
好半晌才把脑袋伸出水面,摸一把面颊上的浮水,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张三把西行说得那么凶险,倒也不全是唬人,商队这么多年来来回回,多吓人的场面都见过。
有一年商队送茶叶去北疆,遇上百年难遇的大雪,马队翻了一半到溜子沟里,马匹连着货物连着马上的人通通掉进了万丈悬崖……商队回来那天,镇子里哭声震天。
行商从古至今都是个高风险的行当,张三惦记着这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万一……就当随份子了!
三年前方绍伦决定去东瀛留学,当然不是为了他爹娶了丁师姐或者张三亲了他一嘴,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
至少不完全是。
随着他成人,周家对他的不喜与忌惮从私底下摆到了明面上,他亲耳听到周家的舅父周士昌扯着方学群的胳膊嚷嚷,“姐夫,你可是答应过我姐的,这份家业要交到绍玮手上……让他享个现成的富贵就得了,要让他掌家周家头一个不答应……”
方绍伦嗤之以鼻,别说他从小在姨娘“凡事不要跟绍玮争抢”
的耳提面命中长大,单说他自己,也不喜行商。
他那时年少气盛,见国难当头,山河疮痍,觉得但凡血性男儿都该尽一己之力。
把这志向跟方学群一说,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上好的钧窑茶具连盏带托砸到他面前,幸亏闪躲得快,不然就得被滚烫茶水溅一脸。
方学群喘着粗气指着他怒骂,“你当你猴子精转世呐还能大闹天宫了?!
快把这想头收一收!
老子在世一日就轮不着你作主!
过来!
老子好好教教你!”
父子俩在书房一番鸡飞狗跳,笔墨纸砚、杯盘碗盏全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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