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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被气得不轻,他没有想到赫连颂能不顾一切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他本以为区区一个张肃柔,不可能比陇右更重要,结果竟是自己错了吗?
看看他这模样,披头散发,光着两脚,一副山野村夫的鲁莽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王侯的做派!
他实在不明白,分明略作退让就能得偿所愿,为什么一定要闹个鱼死网破。
为了一个女人,连命和前程也不要了?
无非就是仗着天子有顾忌,仗着朝廷不能放弃陇右,所以胆敢以退为进,公然要挟。
官家恨得心头出血,看他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若不是还有忌惮,他已然起了杀心,不过一句话而已,就能扫清自己心里的愤恨,让一切归于尘土。
可是不行,不能让父辈的努力毁在他手里。
做皇帝就可以肆无忌惮吗?其实大多时候他是受约束的,每行一步都要权衡,永远在斟酌,志得意满很少,憋屈却常伴左右。
长出一口气,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曼声道:“那日朕与你说过,你想离开上京,随时可以,朕会派亲军护卫你返回陇右,接掌都护府大军。
朕只有一个要求,上京的嗣王府不能空置,它本就是因这个爵位设立的,你走了,须得有人来接替。
你有了儿子,是不假,但庶出无足轻重,朕要你变庶为嫡,这是彰显你对朝廷的忠心,是给社稷一个交代,难道朕做错了吗?今日你这样大失体统,冒犯朕,触怒朕,以为朕是软柿子,欲将帝王威仪踩在脚下,你想过后果吗?”
说着低喝一声来人,左右诸班直齐声道是。
他抬起手,直指殿上那人,“将这狂悖之徒拿下,先赏他二十军棍,再打入审刑院大牢,听候发落。”
然而诸班直要上前缉拿,朝堂上却乱了套,一众元老重臣上前劝阻,直言道:“官家万万不可。
眼下陇右内乱,金军扰攘,正是需要朝廷安抚平息的时候。
若是现在因一时义气责罚了嗣王,二十军棍下去,马是骑不得了,万一要长途奔袭,届时又当如何?官家……请官家息怒,以大局为重。
莫忘了先帝殚精竭虑方收复武威河湟,万不能让父辈心血付之东流啊!
嗣王失仪,大可命他闭门思过,或是责令他平定内乱后,再入上京复命……”
可赫连颂却说不,“张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若要回陇右,我一定要带她同往。
她过门半年,还未拜见过姑舅,带她回去见个礼,家庙中磕个头,总不为过。”
这就是把私情推到政局中来了,谁也没想到一向长袖善舞的嗣王,会因为一个女人和官家公然叫板。
张家的两位叔伯,此时诚如架在火上炙烤一样,一头担心这侄婿,一头又觉自己处境艰难。
最后还是张矩上前一步,长揖道:“官家,臣愿带兵出征武威,会同定边军,平定陇右内乱。”
总算是给官家表了态,张家既然身处漩涡中,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也有老臣反对官家在女人头上动刀,譬如杭太傅,就是头一个站出来的,高举着笏板道:“臣若是没记错,张律张侍中配享太庙,是朝廷有功之臣。
想当初河西走廊岌岌可危,是他从海东打到白银,又攻入武威郡与武康王汇合,这样的功勋,官家怎么忘了?如今要将他的女儿由妻变妾,这是天子对待故臣的道义吗?”
官家忽然百口莫辩,“朕何时说过,要将张氏由妻变妾了?”
杭太傅说没有吗,“庶子都要抬举成嫡子了,难道官家是打算弄出个不伦不类的平妻来?”
官家张口结舌,“什么平妻!
朕从未说过要抬举什么平妻。”
“难道官家还要他休妻不成?”
作为大媒的杭太傅,对于这个设想可说是深恶痛绝,“嗣王妃从未行差踏错,官家凭什么令嗣王休了她?父辈热血未凉,竟要让子孙蒙受奇耻大辱,官家若果真如此,会寒了一众老臣的心,也会寒了当初跟随侍中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心。”
官家已经无言以对了,这朝堂历来就是群臣畅所欲言,皇权虽有威严,但在声势上,从来抵不过众口铄金。
他几次张口,几次被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僚和言官们堵了回来,最后气恼得拂袖而去,只余那些老臣们调转了方向,又对赫连颂指指点点,“王爷,这次果然是意气用事了。
什么话不能商议?官家仁厚,大可将你的决心向他表明,何必伤了和气,拿王爵当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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