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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
她不知她此时鼓足勇气握住的这穗子上到底沾过多少人的血,她无知又无畏地,抓着他的穗子,不说话静静地仰望他,明明是来找死的,却偏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冷风呼啸着更刺痛商绒的耳膜,那一口烈酒的劲头也无声上浮,头疼欲裂之下,少年的面容在她的眼睛里逐渐变作三重模糊的影子。
毫无预兆的,她倒下去。
被扯断的朱红穗子静躺在她的指间,鹅毛般的雪花摇摇晃晃地落在她的身上,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半睁着眼,只来得及看见那黑衣少年转身离开时单薄的衣袂微荡。
后来,她梦见纷扬的大雪一点一点地积压在她的身上,将她掩埋在无人的旷野,可是后来,炽盛的阳光照得旷野白雪尽融,涓涓雪水流淌着,冲刷出一个骨肉完好的她,暴露在那样炙热,那样耀眼的阳光底下。
商绒被热醒了。
她茫然地盯着颜色灰扑扑的被子,被子足有三层,将她紧紧地裹在其中,这间屋子里烧着细碳,融融的暖意令她在睡梦中就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挣开被子下了床,商绒打量着这间不算宽敞的屋子,陈设简陋,鼻息间仍可嗅到几分未被炭火烤干的潮味。
靠窗的竹编罗汉榻上摆着一张小几,小几上的风炉燃着烧红的炭火,被煮沸的药汤在瓦罐里喧嚣着,白烟缭绕而出,苦涩的药味弥漫。
——“吱呀”
。
推门声响,商绒下意识地回头,屋外风雪涌入,带起那少年烟青色的衣摆微荡,木门倏忽被他扣上,他转过身来瞥她一眼,随即自顾自在罗汉榻上落座。
将罐中的药汤倾倒入碗,氤氲的热雾从碗沿上浮,他凌厉清隽的眉眼微抬,“过来喝药。”
他那双眸子似乎天生有别于一些人,多添了一点清亮诱人的光斑,光线越盛,越衬他的眼睛明亮剔透。
商绒走神了一刹,回神看见他手边那碗黑乎乎的药汤,她抿起唇,没挪动一步。
“你或许不知我杀人的手段,”
折竹慢吞吞饮一口热茶,“你若是不想死得奇形怪状痛苦非常,就该听我的话。”
商绒一下抬头,她盯着少年冷白的侧脸片刻,一声不吭地走过去,迈的步子轻,在他对面坐下时也没忘记整理自己发皱的裙摆,而后才乖乖地捏起汤匙,药汤太烫,她被烫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偷偷地看他。
少年睨着她,神情清淡。
商绒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去。
窗外多风雪,雪粒拍打窗棂的声音细微难闻,唯有风声呼号不绝,折竹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她鼓着脸颊吹药汤,又皱着鼻子,小口小口地喝药。
此时室内暖意融融,她的面颊也添了些血色,细腻的肌肤白里透红,眸子乌黑又漂亮,嘴唇也红红的。
看着有生气多了,折竹漫不经心地想。
他从衣襟里取出来数样东西往案几上一搁,碰撞的清晰声响引得商绒抬眸。
那都是她的钗环首饰,但她略略扫了一眼,便知其中少了一支金蝴蝶珍珠簪。
“你那支金蝴蝶,”
商绒看见他漂亮白皙的手指微屈,轻扣桌案,“换了这个院子。”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他那双眼睛轻轻弯起笑弧,又和她说,“这回杀的人有些麻烦,我需要一个藏身之所暂避风头。”
“放心,过两日我便能将你的金蝴蝶赎回来。”
折竹又饮一口茶,垂下去的眼睫在他的眼睑底下映了层浅淡的影。
夜幕降临时,山野之间漆黑一色,唯有檐下一盏灯笼摇摇晃晃,照亮这风雪俱停的一夜。
躺在床上的商绒忽然睁开眼睛,在满室的寂静中,她侧过脸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光看向睡在竹编罗汉榻上的少年。
他的呼吸声极轻,即便她刻意静静地去细听,也很难听清他的鼻息,她也不知自己又等了多久,等得她也逐渐困倦,又一个激灵大睁起眼睛晃了晃脑袋。
他应该睡着了吧?
商绒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晦暗光线里,她盯着床榻边的绣鞋,底子太薄,她逃跑的这一路已经磨破了。
没有下雪的夜,房门被轻轻地打开,又轻轻地关上。
可这依然是一个寒冷的冬夜。
披着一件烟青外袍的小姑娘踩踏积雪,提着在檐外取下的灯笼漫无目的地跑向山野漆黑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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