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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壬臣回到车里的时候,是半个时辰后了,掀开帷幄,马车内已经快速被收拾过一遍,又恢复了翻车前的景象。
炭盆里燃着暖烘烘的地龙,博山炉里冒着袅袅的香气,地板和桌案被擦拭的透亮反光,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郦壬臣也悄悄在下首坐了。
刘枢握一卷竹简,闲闲的看书,见她刚坐下,就问:“郦卿果然会修车轴?”
“是。”
郦壬臣点头,一双手规矩的放在腿上,然后将自己如何修车的经过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以现在王车的状况,只要不过分颠簸,抵达沣都应该没有问题。”
刘枢一面听一面点头,笑道:“还真是新鲜,堂堂士大夫会做这些事,你怎么想到去学这些技艺呢?”
郦壬臣两只手握在了一处,垂眸平静答道:“臣没有专门想去学这些事,只是……臣少时家贫,为讨生计,故而多能做这些鄙陋之事。
寻常士大夫,是不会想学这些技艺的。”
刘枢的笑容收敛了,没再问下去。
是啊,寻常贵族士子,哪里用得着去学这些东西呢?
她的目光下移,落到了郦壬臣那双交握的手上,一个时辰前还嫩如柳枝的手指,此时却冻得通红,隐隐有几条皲裂的冻疮分布其上。
视线在那双手上凝了一瞬,刘枢将案前的博山炉往前推了推,又将手里的书卷随意扔下,用懒懒散散的语气道:“哎,方才,寡人的胳膊都为你撑酸啦,你还不赶紧为寡人继续读书!”
郦壬臣答应一声,就要伸手接书,刘枢却不给她,指指身侧,道:“来这里读,寡人好听得清楚。”
郦壬臣只好起来,登上一级台阶,坐到王位的旁边。
刚一坐下,一股热浪就包围了她的身体,叫她觉得舒服极了,刘枢身边的地龙烧的不是一般得热啊。
读书声响起,滚滚的车轮淹没了清浅的声音,使之不能传到很远,郦壬臣苍白的脸色渐渐回暖过来。
刘枢很满意,以手支头,悠哉地听着。
往后的五日,她都是在这样的轮毂声和读书声中度过的……
沣都已不再下雪,一个傍晚,王驾的马蹄声叩响了汉王宫的青砖,青黑色的宫砖在夕阳的映照下像泼上了一层暗橘色的胶漆,王驾车队鱼贯而入。
照规矩,郦壬臣该在公车门前下车,刘枢也没留她,这些天,汉王大部分时候都是沉思着的,似乎酝酿着新一轮的战斗。
下车后,料峭的春风带着些许寒意吹来,郦壬臣正要抬脚出宫,大内侍闻喜跟了上来。
“客卿留步。”
在郦壬臣惊讶的目光中,闻喜递给她一方小小的木匣,大内侍款笑着,“这是王上赐予客卿的,叫老奴下车转送。”
郦壬臣见状要跪拜谢恩,闻喜却阻止了她,“不必了,王上没有亲自下赐,而叫老奴来送,就是不想叫客卿跪拜的意思。”
郦壬臣看了一眼闻喜,他的脸上有一种不明的笑意,她就接过了木匣,打开来,一只晶莹的玉瓶躺在里面。
“这是?”
她疑惑道。
闻喜道:“是上好的积雪草霜膏,太医丞特制的御品,效果极佳。”
郦壬臣的手微微一颤,藏在袖笼中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冻疮的位置。
“……谢过大内侍了。”
“该谢王上。”
“谢王上恩典。”
闻喜微笑着看她,点点头,“好,老奴这便去复命了。”
王驾随行的车马一辆辆从她身旁驶过,郦壬臣收起木匣,就着暮色,打量起这座宏伟的宫殿群的轮廓,这是她第一次走进汉王宫的内部。
这里是她的父兄们曾经几乎每日都要来的地方,同时也是那位年轻君王自小生活的“家”
。
虽然她只瞧见了汉王宫的一隅,但也能感觉到,小模小样的雍城行宫绝不可与此地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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