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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他额前的发总要遮到眼睛,只留下半张薄削唇鼻并苍白下颚,终日坠在烟娘身后,像一坨丑不拉几的脏泥土。
不能登上灯火辉煌的大堂,在昏暗中被人赶来赶去,赶到角落里,静静望着、等着她下台,想起来提他回去。
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呢?大约是她在闲暇时捧书教他读字,却发现他早已翻完了房中仅有的几本通俗杂记。
烟娘惊异地看他,“你还挺聪明,难道是哪里流落的公子哥吗?”
一笑而过,一语成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一日高过一日,手背臂膀开始显起青筋骨节,走近面前就罩下一片炽热阴影。
竟然也真的打跑过几回私自冲到楼上的醉客,挥着拳头发怒的样子像亟待撕咬猎物的狼,半点看不出小时候被人按在角落打的影子了。
任她揪着后领提来提去的日子忽然一去不复返。
烟娘抱着猫儿窝在美人榻上,看他拓宽的平肩,看他比她长了许多的手指,抱怨道:“你没有小时候那么好看了。”
他点点头,半点不恼,专心致志地收拾掉她乱扔的书和茶杯,拎起她怀里的猫儿丢开,不理她抗议地自个霸了那片位置,而后垂下眼睛看她。
那双眼睛褪去了圆稚,线条拉长挑起,随意一瞥就是一泓波光风月。
他看着她说:“没办法,回不去了。”
她的美人榻上也再挤不下他的身板,大部分时间没来得及做下一步动作已经被踹了下去。
极偶尔极偶尔的时候,在心情惬意又适逢晴空朗月的夜里,她点着灯倚榻看书,精巧的脚踝随着腰间长发轻荡,这时便不会推拒他也挤上来,把她拖抱到怀里。
二人的长发交缠得密不可分,背靠着的胸膛温暖熨帖,被夜风吹凉的指尖被他包进掌心,暖意一点一点润物无声地侵袭。
对待这个陪伴多年感情复杂不清的人,她是纵容的,即使烟娘自己未曾察觉,或者察觉了也置之不理。
哪怕他不断试探底线,哪怕她不断立起掩人耳目的界线,也是纵容。
这份纵容由来已久,烟娘时隔多年才剖析明白,赵戊垣却早早踩清楚她的底线,乘隙而入。
或许是在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又或许是在他抬眸垂眸凝望向她的许多瞬间。
经年回首一望,哪里都是端倪。
她一小步一小步地退后,砌砖建垒。
他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前,攻城略地。
但生活必不可能都是你侬我侬,刀尖在暗处露出锋芒,一并割裂了某些急于隐瞒的祸端。
例如他从未提及的身世。
例如这些要取他性命的刀尖。
懒散养猫养狗的日子戛然而止。
于是就来到了他十五岁的那场血夜,烟娘像是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怀抱气息仍似从前轻易将她拥进,不小心就会捏疼她的手腕脚踝,早年沉积的稚弱狼狈通通蜕去。
养大的狗东西剥开皮下,原来是头野心勃勃的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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