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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童生嫌弃他的出身,却舍不得他的束脩,便捏着鼻子收下崔棣,好在崔棣聪明伶俐,在学塾里常常拔得头筹。
只是学堂的束脩一年比一年价贵,崔棠还少女心气,常常在学堂里闯出许多祸事来,他一个无亲无故的小男人,又带着崔棣那么一个只花不赚的拖油瓶,长着一张嘴,既要吃饭,又要读书,每天一睁眼就要花去许多钱,这一切简直就像一条鞭子,无休无止的驱使着他,为了银子在鼎香楼里伏低做小,吞泪饮恨。
想到崔棣,崔棠停下忙乱的脚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学堂里的同学不过议论了自己几句,她就怒气上头同人家打架,打架也就罢了,偏偏打伤了和豪富穆家沾亲带故的小姐。
现如今人家将崔棣扣在学堂里,张嘴就要十两银子,否则不仅要打断崔棣一双写字的手,还要报官,让崔棣尝一尝牢狱的苦头。
他无依无靠,只能为了凑够十两银子废寝忘食,软下腰肢,在那些粗鄙的食客面前将喉咙唱破罢了。
今日鼎香楼里似乎要有什么大活动,分明没什么人,却早早挂出客满的牌子,恐怕是城中哪位豪商包下鼎香楼宴客,崔棠低下头,暗道不好。
扬州富庶,家财万贯在这里是个骂人的话,若是叫城北的那些豪商听了,是要指使仆役来骂人泄愤的。
在这些豪商之中,为首的乃是谢、穆、刘三家,这三家人崔棠虽没有见过,也从街头巷尾的闲话里听到了不少不知真假的传闻。
——谢家蛮横,穆家骄矜,刘家更是欺女霸男,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
有钱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崔棠在心中暗暗嘀咕着,况且豪商宴客,今日的剧目演员定然是早早就已经定下。
可这样兴师动众,声势浩大的演出,宝家班上下却将崔棠瞒得严严实实,事到临头才叫崔棠知道。
崔棠有些气闷,今日没有散客,连小楼也没安排他登台,酬劳和赏钱就和崔棠没什么关系。
崔棠咬着牙,盘算着到底如何凑够十两银子,他一边算一边心里恼火——宝家班上下早就知道今天的安排,却没有一个人和崔棠说,日日冷眼旁观崔棠为十两银子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还要他白跑这一趟。
崔棠咬了咬牙,压下心底的愤懑,咧嘴勉强露一个笑,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抬脚迈进鼎香楼。
他知道今天这一出是为谁——一个月前连小楼明里暗里说他年岁渐长,戏班里早就供不起他的吃穿用度,他也到了报恩的时候了。
崔棠只在心里冷笑,嘴上冠冕堂皇,可戏班子里男人报恩的方式不就是卖笑陪酒吗?
崔棠装傻卖乖,逃过去几次,连小楼几次借机发难,沾了盐水的荆条打在脊背上,冷汗像雨一样砸在石板上,他都咬牙忍了,为的不过是守住最后的底线罢了。
可连小楼还是不放过他——崔棣是他的命根子,若时限到了,他还拿不出银子,他还有什么路可走呢?
宝家班的每一个人,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帮连小楼拉他下水。
大堂里正在收拾戏台子,正中探出一座木制的亭子,四根碗口粗细的硬木桩子支撑着正中飞檐,檐角探出几寸,末端各挂一串金铃。
戏台对面是看戏的宝座,一张方桌,两张太师椅,背后一盏贵气逼人的鎏金屏风。
亭子上还挂着一块牌匾的,上面的字龙飞凤舞甚是好看。
但崔棠没在意,他只是循着昏暗的回廊一路进到后台,看见一对女男,女子身量颀长挺拔,看着英武威风,端端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由那年轻男子拿着油彩为自己描眉画眼。
崔棠上去,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黄师姐。”
黄师姐微微睁开眼,见来者是崔棠,勾勾嘴角笑道:“今日倒是稀奇,肯开口叫我一声师姐。”
崔棠有求于人,不得不对着这个风流成性的师姐装乖讨巧:“之前是我不懂事,如今知道师姐对我的照顾,特特来找师姐赔不是。”
黄师姐早知道他的脾性,见他这样便知道他是来借钱的,不过她看了眼身边为自己上妆的梅卿——美则美矣,却失了天然纯洁的风韵,于是黄师姐顺着他的话,顺水推舟道:“叫都叫了,你何不也同梅卿一般,同我做一对真姐弟。”
她说着,拉住身侧梅卿的手肘,暧昧的摩挲着,梅卿不为所动,只拿一双满是风情的眼睛睇她,崔棠心里骂了一声,什么真姐弟,还不是露水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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