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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晚了,窗帘已经拉上,炉架上一堆杉柴烧得很旺,他靠着火光看见伊琳坐在她平日坐的长沙发角上。
他轻轻关上门,向她走去。
她动也不动,而且好象没有看见他似的。
“你回来了?”
他说。
“为什么黑地里这样坐着?”
接着他看见她的脸,脸上是那样苍白,那样毫无表情,仿佛是血液已经停止流动似的;眼睛睁得多大,就象猫头鹰受了惊吓时一双又大又圆的黄眼睛。
她裹着灰皮大衣靠着长沙发的软垫,非常象一只被捕获的猫头鹰,裹紧自己柔软的羽毛抵着笼子的铜丝;原来刚健婀娜的身条已经看不见了,就象经过残酷的劳动之后人垮了似的;就象自己再不需要美丽,再不需要刚健婀娜了。
“你回来了?”
他又说了一句。
她永远不抬起头来,永远不开口,火光弄着她木然不动的身影。
忽然她打算站起来,可是被他拦着;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她就象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一样,不知道上哪儿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这样才回来的。
只要看见她的外表,蜷缩在皮大衣里,就够了。
他这时才真正明白波辛尼是她的情人;明白她是看到他丧命的新闻——也许就象他自己一样,在一个风紧的街角上买了一份报纸看了才知道的。
所以她是自动回来的,自动回到她一直要摆脱的笼子里来——他把这件事的重大涵意盘算过之后,真想叫出来:“把你可恨的身体——我爱的身体——带出我的屋子!
把你的可怜的苍白的脸庞,那样残忍又那样温柔的脸庞带走——不要等我把它打烂。
滚开去,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这些话他虽则没有说出来,可是好象看见她起身走了,就象一个做着噩梦的女子似的,竭力挣扎着想清醒过来——起身走到外面的寒冷黑暗中去,一点不想到他,连他的存在都一点不觉得。
接着他叫出来,和他没有说出来的话恰巧是抵触的:“不要动,坐在那里!”
他转过身去,在火炉另一头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两个人不作声坐着。
索米斯心里想:“这一切算什么来呢?为什么我要这样痛苦呢?我犯了什么罪呢?这不是我的过失啊!”
他又看看她,象中了枪的奄奄一息的鸟儿一样蜷缩着;你望着它可怜的胸口喘息着,只见出气不见入气;它的可怜的眼睛也看着你这击中她的人,神情缓滞、温和,就象没有瞧见你似的,同时向一切美好的东西——太阳、空气和它的伴侣告别。
两个人就这样靠着火坐着,一声不响,各自坐在火炉的两头。
燃烧着的杉柴冒出烟气,他本来很喜欢这香味,现在好象扼着他的喉咙,使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他走到穿堂里,把大门打开,尽量呼吸门外透进来的冷空气,然后帽子不戴,大衣也不穿,就跑到方场上去。
一只半饿着肚子的野猫沿着花园栏杆向他挨过来,索米斯心里想:
“痛苦啊!
我这痛苦几时才能停止呢?”
在对面街上一家门口,一个他熟识的名叫路德的人正在擦着皮靴,那神气俨然说:“我是这儿的主人,”
索米斯向前走去。
远远从澄澈的空气里传来他和伊琳结婚的那个教堂的钟声,为了迎接基督的降生操练着,那片声音把车轮的声音全淹没了。
他觉得自己急需要喝一杯烈酒,或者使自己平息下去,什么事都无动于衷,或者把自己激怒起来。
只要他能够挣脱自己——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缠绕着他的愁绪中挣脱出来。
只要他能够接受这种想法:“跟她离婚——赶她出去!
她已经忘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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