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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奚轻声说:“我见女郎对何郎君十分欣赏,纵容……我好羡慕。”
“我纵的、是他吗?”
谢澜安难得露出有点头疼且纳罕的表情,重音落在“他”
字上,此刻在她身边说这些怪话的是谁?
此时正房门开一隙,华羽打伞提灯走来,面上含笑:“小师妹,师母叫你进屋去避雨。”
谢澜安收回心神,忙和师兄道谢一声,看向胤衰奴。
胤奚说:“我在这等女郎。”
她点点头,眼中短暂的玩色复归清冷,黑缎子披风灵巧地闪入夜色,迤逦而去。
胤奚收回视线,看了眼雨帘,在心中默默温书。
谢澜安进到屋中,明光映眼,先闻到一股浅浅的酒香。
老师还是馋酒,师母还是喜欢织布,连那把无弦琴都还在墙上,一切都没有变。
这久违的温馨催得她喉底发紧。
她看见老师穿着件鸭壳青的长袍,背对她坐着,露出的背脊瘦削冷硬。
谢澜安的称呼卡在喉咙,犹豫的功夫,卫淑招手,“好孩子,快来,让师母好生瞧瞧你。”
谢澜安脱履,余光留意着老师,走到师母跟前,跽身正坐。
“老师,师母,学生不敬,将身份大事欺瞒二老多年,愧对师长教诲。”
卫淑在灯下细看她的面容。
之前听说归听说,若非眼下亲见,她实也难以想象,从前那个有着冰清之姿的隽秀儿郎,会是这样一个娇娥。
她轻抚谢澜安的头发,心中充满爱怜,“快和师母说说,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前尘往事,多说只怕老师生气,不提也罢。”
一物降一物最是不假,谢澜安在外头的那点闲雅气,此刻全还给老师了,低眉顺眼地面向师母,不忘稍稍侧头,“今日含灵夜访,是怕老师担心前些日里的刺杀案,所以来报个平安。”
她姿态温顺,目光镇定:“——那场刺杀是我设的局,老师不必忧心。”
荀尤敬的背影蓦地一动。
卫淑吃惊不小,替他问了出来:“你设的……这究竟是为何?”
老师面前,谢澜安永远是坦诚的学生,她道:“我设局自入险地,一是为挑动太后的情绪,令她决心北伐;二是为取得太后信任,得到骁骑营的指挥权。
老师教过,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不遗余力地依附太后,取得信任,自然是为了——
“除外戚。”
天边炸响一声雷,紫电一瞬映亮荀尤敬银白的须眉。
胤奚从小亭的檐遮下抬起头,目光追逐着东方刺破乌云的那道闪电。
·
室内,荀尤敬不再喝酒,神色庄严道:“细说。”
谢澜安如得赦令,起身趋行至老师座榻对面,再揖手跽坐。
她望着老师的脸。
荀尤敬是典型的北人面相,骨架疏朗,只是随着年纪上来,眼角的皮褶松垮地耷拉下去,遮住一半瞳仁,便总显得严厉冷峻。
谢澜安时隔经年又见记忆里的老师,只觉得无比亲切,却也无过多情绪外露,侃侃说道:
“今日南朝之积弊,一在门阀世家把持朝政,皇权不振;二为九品官人法任官唯家世是举,选才失人;三为学政不兴,朝野风气重浮华而不务实;四为土地分籍混乱,士族吞田隐户严重,以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之事屡见不绝。
四民无法各司其位,国力自然无法充实。”
她抬起头,“在这些内忧之后,才是北胡的外患。
所以要解内忧,须行改革,改革则需要‘政出一家’的稳定土壤,那么先平复朝中政出多门的党争,便是当务之急。”
事以密成,这些话她对二叔都没有说过,但在老师面前,她没有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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