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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日头逐渐显现出黄色,杜流舸才把手里的黑子放回棋盒,看向跪在身边的女儿。
“来,越星。”
她说,“近前来。”
杜凌瑶膝行两步近前,杜流舸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那张脸被打得歪过去,又立刻正回来。
“谢母亲教导。”
中书令轻轻叹着气,给了她一耳光那只手轻轻盖在她额头上。
“你就这副样子,”
她说,“以后到了阿母的位置,要丢掉性命。”
“去祠堂跪两个时辰。”
杜凌瑶低着头温顺地退出去,杜流舸把棋谱放回架子上,回头看向桌上的残棋。
暮日的暖光照在棋上,忽然有那么一颗显露出黑白不明的模糊颜色。
……
阴影慢慢盖上桌上的铜钱,原本分明的细节模糊下去。
聂云间在熏笼盖上换下来的衣服,披散着濡湿的头发走到桌前,把散落的铜钱收归盒中。
卜卦推演观星望气是太史局的专职,朝中其余人少有涉猎。
自己能卜这件事,他几乎没和其他人提起过。
桌上的盒子里存着蓍草与铜钱,蓍草上带着焦痕,数量已经远远不够起卦。
聂云间一手挽起湿发,一手把蓍草摸出来又数了一次,大衍之数只余一半。
在六皇女被接入京那一日,他曾经用蓍草起卦,卦象未成灯台就倒了下来,点燃了桌上大半蓍草。
现在想来,那就是妖异。
皮肤上似乎还存留着似有如无的冷意,他收回手,轻轻捏了捏已经被搓洗得微红的手腕,强迫自己忘掉蛇鳞的触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附着在自己身上。
上一次面圣之后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再看到那位小圣人背后扭动的蛇影时,聂云间已经能强迫自己视而不见。
六皇女有问题,她绝不是常人。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看到足以吞噬大殿的巨蛇,同僚们面色如常,只有他一个被卷在这妖异的景象里。
那时蛇向他垂下头,嘶嘶地叫他左相。
他只能闭目垂首,视而不见。
桌上的铜钱还散着,是今天上朝前他为自己起的第二卦,卦象中下,是龙潜于渊,不宜擅动的解卦。
他只要一直闭嘴,一直装作自己只是朝堂上的摆件,就能平安从此劫过去。
但看到杜流舸咄咄逼人的那个瞬间,聂云间还是站了起来。
六皇女践祚已成定局,他能做的只有不让朝廷变成杜家的一言堂。
这次许衡之进言,如果没有人起身帮腔他一句,这进言最终就会落给礼部或者太史局去商讨,等到它落地,没人会想起是谁最先提出了它,许衡之翻案的事情也会被搁置下来。
没有臣子希望妖孽继位,但他没得选,在既成的事实之下,他只能保住人品还算可靠的同榜重回朝堂的机会。
许衡之……大概还不知道六皇女有问题。
聂云间收拾起散落的铜钱,重新起卦,天色逐渐昏暗,他排出桌上铜钱正反,对着它出了一会神,最后叹一口气,把它收了起来。
“已成下下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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